╭*||▂▂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救姻缘 作者:痴娘 文案 救姻缘,又称为:再被人讨厌也要谈恋爱! 也要谈恋爱! 要谈恋爱! 谈恋爱! 恋爱! 爱! 本文讲述了大蒜精和香菜精这一对姊妹花追爱的故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美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白,小青 ┃ 配角: ┃ 其它:深井冰文 ==================   ☆、西湖春   三月三,西湖畔。   湖水散去了凉意,游来一列褐鸦,安安分分从湖心往岸上游,激起圈圈涟漪。去岁的枯荷还怏怏在水面上垂着脑袋,今朝的杨柳已在岸边翠滴滴抽了新芽。   游湖的公子哥们大多减了厚棉襦袄,改穿夹衫,命艄公摇船,小童煮酒,自己则邀一、两好友坐于舱内,吟诗作赋,颇添点飘飘然的姿采。   “赵兄、赵兄?”李公子连唤两声,仍未闻应答,他便抬眼望去,见相携游湖的赵家公子,正痴痴望着船外。   望湖景么?   李公子寻兄台目光望去,见着前方堤岸上,一白一青窈窕行着两位佳人,因为距离隔着远,模样见不真切,但那身段却清楚辩得,细腰摇曳,莲步轻荡,令人无边遐想。   李公子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自家小童,叫他出舱同艄公打声招呼,让船往堤岸靠近。   赵公子痴痴地笑:“贤弟,这一青一白,莫不是白娘娘和青丫头的转世?今日叫我也如出一辙遇着,也有了许汉文的福气。”   “赵兄——”李公子深深长叹一声,提醒赵公子道:“一来,许汉文出家了,真不是什么好福气。二来……白娘娘偶遇许汉文,那是白娘娘在船舱内,许相公在岸上走,怎地如出一辙?莫非你我是白青二妖?”   赵公子皱皱眉,弯腰提了小炉上正温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再抬手往窗外一泼。   他这是赶着施法降雨么?   李公子低头,心想:戏文听多了,真是不好。   同一时间,堤岸上,蒜娘和芫荽娘手挽着手,是不是拿眼看两旁经过的路人,若是遇着俊俏公子,便眨眨眼,放秋波。   今日,姊妹俩初次变成人形,迫不及待就来实现她俩盼了两百年的愿望,体验一番“人间情爱”,寻个有心人,生孩过日子。   蒜娘和芫荽娘都没有经验,所以出门前,特地向她们的窦长兄讨教。窦长兄化成人形三年,已令十数女子倾倒相思。经验颇丰的窦长兄,告诉蒜娘和芫荽娘,她俩的衣服颜色,形似人间某故事里的两位倾塔佳人,建议蒜娘和芫荽娘去西湖走一趟,赶早不如赶巧,没准就能撞上她们的姻缘。   热心的窦长兄,还特意将《白蛇传》的故事细细给二人讲了一遍。   蒜娘和芫荽娘听完一脸严肃,蒜娘跟窦长兄说:“我们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你怎么还咒我们是妖呢?”   芫荽娘也向窦长兄抱怨:“照这故事演,也没我的姻缘啊!”   继而,蒜娘和芫荽娘异口同声向窦长兄表示,作为大蒜精和香菜精,她们是不会惧怕雄黄的!   窦长兄把她们推出了门。他施个小法,令蒜娘和芫荽娘刹那现身于西湖畔,某隐秘无人的树丛中。蒜娘和芫荽娘猫着腰,把柳枝儿当帘子挑,从树丛里钻出来,一路就摇曳到人多的岸堤来。   蒜娘和芫荽娘感到困惑,姊妹俩的容貌中等偏上,朝那些公子们抛了媚眼,不少公子均给慑住了。他们当中有些胆大的,便挪步往蒜娘和芫荽娘这边靠,意欲搭讪。可是靠得近了,这些公子们却纷纷将鼻头一皱,一言不发掉头就走。屡次如此,蒜娘心生不甘,禁不住在某次某位公子掉头后,大喊了一句:“公子留步——”   谁知那公子飞也似的,逃得更快了。   蒜娘伸手摸摸自己脸颊,委屈:她也算长得可以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五官都好好的,皮肤也嫩嫩的。他们逃什么啊!   芫荽娘也委屈,吸吸鼻子:甘大哥骗人!还说她和姐姐是数一数二好看的,往西湖边上一走,止不住招来一大群“狂蜂浪蝶”!   就说吧,大蒜和香菜怎么会招引蜂蜜和蝴蝶呢。   但也用不着见面就逃吧,问题出在哪呢?蒜娘和芫荽娘不明白。   李公子和赵公子的船,靠了岸。   李公子吸吸鼻子:“赵兄,有股怪味。”   赵公子也长吸了一口,继而深深呼出,末了,他肯定道:“是有股浓烈的蒜味,还有股……什么不太好闻的味道。”   赵公子高门娇贵养起来的,平日里多有挑事,多了去的菜品他不吃,故而另外一味是什么味道,赵公子也不知。   “倒像是……儿时母亲非迫我吃的香菜的味道。”李公子忆及童年噩梦,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公子和李公子不约而同挥了挥袖,欲将空中不受欢迎的味道驱散开。   可是不知怎地,愈靠近那二位佳人,这两股味道就愈重了呢?犹如两条从头至尾散发着浓烈气味的巨龙,交错呼啸着,向你刺鼻袭来。   绞住你,缠绕你全身,让你再不得逃。   李公子自是警备,就连痴迷戏文艳.遇的赵公子,心中也隐隐不安起来。   近得蒜娘和芫荽娘身边,李公子和赵公子仔细用鼻子嗅了,对视一眼,眸中都浮出淡淡的哀伤:确认那两股气味,是从两位美娇娘身上发出来的。   但是她们看着很美呢,那么……再走近看看吧。   “公子——”娇滴滴一声喊传过来。   赵公子和李公子都本能地捏出了鼻子,好浓的大蒜味,感觉、感觉……比那种整日只食大蒜的恶汉口中的味道还要浓烈十倍。   家教良好,赵公子并未退步,李公子却转了身。   李公子暗中扯赵公子衣角:“赵兄,快走。”   天空中噼里啪啦下起大雨来,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扬尘,翻滚了四人的衣衫。   赵公子不由自主地耸了耸双肩:这雨……和他期待的不一样呢?   蒜娘悄悄将因为正在施法,不得不攥紧的右拳藏到身后,左手起手一抬,就掩了面,身往赵公子身前倾:“公子——”娇得能滴出水来的一声喊,蒜娘怯怯央求:“大雨倾盆,公子可否允奴家与小妹去船上一避?”   芫荽娘掐蒜娘手指:“姐,我不你妹妹,我是你家丫鬟。”   蒜姐你按着戏文来呀!   蒜娘回掐了芫荽娘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臭味一阵一阵强袭的原因,赵公子有些懵,紧跟着蒜娘左手往他肩头一搭,勾勾食指,赵公子竟缓缓点了下头。   他答应了。   “赵兄!”李公子惊诧,兼懊恼,兼始终捏着鼻。   蒜娘自己心中也懊恼,刚才她那一勾手指,便是施了小法,迫使赵公子不自觉弯了头颅。   可是她不要操控他呢……她苦苦修炼,化作人形,求的就是人世间男子真心的对待。   是谁,能真心爱她一场?在这段姻缘中,不需要她施展任何法术。   想到这,蒜娘不由得有些悻悻,勾.搭赵公子的兴致也不大了。   相反的,芫荽娘却兴奋异常:“姐,快上船啊——”芫荽娘悄悄在蒜娘耳边说:“姐,我们终于……要跟大哥讲的那个故事一致啦!”   芫荽娘扯着蒜娘上了船,李公子和赵公子本不想上船的,无奈船属二位公子,便不得不跟了上来。   一间船舱,实在是不够大,蒜娘和芫荽娘站在东角,两女身上的气味却顷刻满舱。   扁舟划呀划,李公子和赵公子不知不觉就挪到了西角,贴着舱壁站着。   仍躲不过两位佳人的气味。   赵公子觉得这样不礼貌,便出声问道:“二位娘子,不知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士?”   “杭州。”   “青城山。”   蒜娘是照着姊妹俩的出生地讲,芫荽娘却是照着窦长兄的故事讲的。   赵公子一楞。   蒜娘和芫荽娘侧头互望了一眼,用眼神商量:姊妹俩长在杭州,但论着源头,还是汉时博望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说个籍贯西域?怕把眼前公子吓到。   蒜娘和芫荽娘便相携盈盈一拜:“奴家祖籍陕西汉中。”   赵公子躬身回礼道:“小生姓赵,单名一个玛字,台州人士。”   “与公子萍水相逢,三生有幸,幸得见公子,萍水相逢,三生有幸,幸得见公子,萍水相逢,三生有幸……”蒜娘心中暗叫糟糕,今日初得人形,发声的气门嗓子什么的也是刚化出来了,偶有操控不住,声音就循环不停……   赵公子些许怕,身子稍微后仰,和李公子一起挤在西边船舱角。   芫荽娘捂口俊俏的公子们,你们别怕呀!姐姐和我是好妖怪,连你们人间男人的书上,都正经写道:芫荽性味辛温香窜,内通心脾,外达四肢   内通心脾,外达四肢呢!   芫荽娘心头这么想,便毫无顾忌地往两位公子身边靠。   “别过来!”李公子大喊了一声:“你们身上有臭味!”   臭味?   芫荽娘愣住。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臭味是什么的?好闻么?   应该是不好闻的,所以被李公子嫌弃了。     芫荽娘低头看脚趾,第一次感到了自卑——这自卑滋味不好,酸酸的,难过。令她顷刻间不敢再抬头,亦不敢直视男人们的眼睛。   蒜娘却同芫荽娘个性不同,她听着李公子喊不要过来,亦领会到“自己正在被人讨厌”,蒜娘却偏要再向前走几步。   他喊着喝着让她不过去,她就偏要过去!   李公子又是一声喊,还有赵公子劝和的一句“贤弟,别这样”。   蒜娘步伐稳健犹如男人,不曾停歇,倒是后面的芫荽娘慌了神,连喊了三声“姐姐”,见唤不回蒜娘,芫荽娘便追着前跑,想拉回蒜娘。芫荽娘脚下一仓促,踢到了舱中温酒的小炉。   炉子倒了,火炭倾倒在地上,木船着了火,炉上的壶泼出来,酒浇出来,火更大了。   “呀呀呀呀。”李公子和赵公子都是手不能缚鸡之人,只惯风花雪月,见着船舱着火,都哇呀哇呀的大叫起来。   芫荽娘更慌了,忙喊:“别怕别怕。”她捻了个法术,食指对着船板一指,啄了个小洞引得湖水喷上来,若喷泉般哗啦啦的浇。   很快灭了火,但糟糕的是船在下沉。   更糟糕的是,芫荽娘法术不济,加之心虚,她的裙子被火一烧水一浇,失却了衣裳形状,还原成一片香菜叶子。   李公子掩面大叫一声:“啊——呀!”   赵公子死死抓着船窗,脸色惨白。小童们早跑出了舱,忙着和艄公一起出力,争取趁着船沉之前靠岸。   这下连蒜娘也心虚了四五分,轻声喊着:“妹妹你的裙子!”蒜娘也捻法,隔空对着芫荽娘的叶子画了个圈圈,让芫荽娘的叶子恢复成裙子。   蒜娘法术只比芫荽娘强一点,所以蒜娘连画了五十个圈,芫荽娘的裙子才重新变回来。   蒜娘脸上出了很多汗,欣慰地抹了一把脸。   “姐姐你的脸!”芫荽娘却惶恐地叫了起来。   蒜娘不解,怎么了?   正好湖水也漫上来了,蒜娘低头以湖面当镜一照,发现自己的脸庞不再是女人容貌,而是现了原型,成了两瓣蒜瓣儿。   蒜娘再一抬头,见着李公子赵公子面如死灰。   蒜娘伸手一抹,两瓣蒜瓣上变出一对眼睛一个嘴巴,两只眼睛对着两位公子眨眨,嘴巴张张合合:“公子们稍安勿躁,你们等等,奴家这就变回来。”   李公子和赵公子哪里还敢等。两位公子腿打颤,男人是喜欢妖精,但那得是狐仙女鬼,身上带一股幽怨气或是骚.气,就算是白娘娘变了也是条尾巴,形似女娲,更添诱.惑!   谁要喜欢这么泼辣的大蒜和香菜啊。李公子和赵公子均还记得,上月天冷,赛诗会过后大家围着铜炉涮羊肉火锅吃,都不用蒜味和芫荽味的蘸料呢!   李公子和赵公子各自抱着头,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噗通”两声跳了船。   ~ 作者有话要说:  蒜娘和芫荽娘↓   欢迎留言,开文大吉大利,前二十位留言的送红包O(∩_∩)O   ☆、火宫殿   “回来了?”窦长兄问。他三分好奇,今日出去结姻缘的两位妹妹,不到半个时辰,是早早归来。   窦长兄思之大喜,激动地问道:“成功了?”   蒜娘呸了窦长兄一口,愤愤道:“没你那个福气。”接着,蒜娘将广袖从自己面上移开,露出两瓣带着眼睛嘴巴的蒜瓣,央求道:“大哥,你帮帮我,我……变不回来。”   窦长兄一见蒜娘的样貌,立刻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唉,你们还未修炼好便出去,哪里结得成姻缘?还好未闯下祸……都是为兄不好,不该让你们第一天修成人形就出去,是为兄不好……”窦长兄一面自责,一面扶了蒜娘席地而坐,施展法术令蒜娘回复娇娇女子容颜。   蒜娘乖乖坐着,任由窦长兄摆布。   芫荽娘也在一旁安静看着,时不时给窦长兄打个下手,听命又安分。   蒜娘和芫荽娘都很尊敬窦长兄,他在这间屋子里修炼了一千年,久到蒜娘和芫荽娘刚萌芽自我意识的时候,窦长兄就在这间屋子里的。   他当时已是人形,着一袭黑衣,正背对着蒜娘和芫荽娘,留给她们一个翩翩佳公子的背影。   然后,窦长兄转过身来,他脸色偏白,五官更比方才船上的赵公子李公子精致俊俏。   窦长兄,有姓无名,姓窦。   但他并不是鼻窦精变的。   窦长兄用谐音给自己取姓,是为了隐去那不太想提及的出身。   他其实应该姓豆,姓腐……或者姓臭?   他是块臭豆腐变的。   不要问为何臭豆腐也能成精,甘公子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他经过了秘制,但却被封在坛底深处,为人世所遗忘?没有经历油炸,所以逃过一劫?   坛底臭干子吸了日月卤水精华,成了英俊潇洒的臭豆腐精。   不仅英俊潇洒,还风流倜傥!杭州城里,可是先后有十数人间女子,与窦长兄相爱。   这因为这,芫荽娘忍不住疑惑地问窦长兄:“大哥,为什么……你也有个‘臭’字,却不被人讨厌?”   窦长兄双肩一抖,明显因为芫荽娘的问题,产生了心灵的震颤。   窦长兄首先否问:“我从来和臭沾不上边。”继而,他再道:“就算是我真的臭,那些人间女子也爱慕我身上的这股子臭味,因为……我长得好看。”   芫荽娘和蒜娘均觉有些膈应,却忍痛听窦长兄把他的风.流史讲完。   终于讲完了,蒜娘和芫荽娘落慌而逃。   窦长兄满面含笑望着蒜娘和芫荽娘的背影,却在二女离开房间的那一刹那,他僵住了笑容,转瞬成为落寂。   其实许多实情,窦长兄没有向二位义妹讲。   窦长兄之前遇着的姑娘们,初逢之时,姑娘们的身材均很窈窕。但自从跟了窦长兄,姑娘们就一直喊饿,一起看个星星瞟个月亮的时候,姑娘也无法控制地觅吃食解馋。   最后她们都胖了。   胖了的姑娘们怨窦长兄,说他是罪魁祸首,同他断了姻缘。   这月初,窦长兄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和他在一起,不会不停吃东西的姑娘。窦长兄满心欢喜,指望和她长长久久,哪晓得今日午时,一对璧人正互倾着蜜语,耳鬓厮磨之时,姑娘却突地一口咬下,生生咬掉窦长兄肩头一块大白肉。   她说是情难自禁。   窦长兄痛到咬牙,禁着泪,第一次主动同姑娘说断了。   想到这,窦长兄禁不住抚了抚自己肩头,那锦缎黑衣下雪白的肩,仍缺着一块肩头肉。他可以为妹妹蒜娘治伤,可谁来抚平他的伤痛?   疼痛犹如江海翻搅,窦长兄却咬牙忍住,人世间说得好,“流血不流泪才是真汉子”。   窦长兄要做一位真汉子,更何况家中只他一位男丁,势必要为两位妹妹遮挡外面的一切风雨,给她们欢喜,不将忧伤的事情说与她们听。   “大哥……”窗外外头细细怯怯地声音在唤。   窦长兄低着头,不用抬眼,便能听出这是芫荽娘的声音——芫荽娘修炼得来的嗓音比蒜娘细,却更脆,正如芫荽娘胆小却直率的性格。   窦长兄抬头,满目温柔笑意:“怎么了?进来说——”   芫荽娘像只猫似的,从窗户里蹿了进来。她跪坐在窦长兄身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他:“大哥,我和姐姐今天出去,发现……人间的男子很讨厌我们呢,人间的男子说我们臭……但是大哥却这么受欢迎,芫芫可不可以今后跟着大哥出去,这样的话人间的男女就都不会讨厌我们啦!大哥,好不好?”芫荽娘情不自禁拍拍胸脯,未修炼好的胸脯禁不住一拍,哗啦又成了两片小香菜叶子。   窦长兄脸上一红,又不好意思提醒芫荽娘,他无声将脸侧向一边,捏捏食指和中指,暗中将芫荽娘的胸脯复原了。   芫荽娘仍不自知,还在不住的央求:“大哥,我以后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就跟在你后面好不好?我会乖乖的,你让我说话我就说话,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是我不愿带你出去。”窦长兄无奈道。他虽是一块未经油炸过的臭豆腐,但也曾压坛底,听无数的买家命令道:多给点酱,不要香菜。   臭豆腐是不能和香菜在一起的。   窦长兄再次重申道:“真不是我——”   “大哥你是不是嫌我臭?”芫荽娘抬着头,直勾勾望着窦长兄,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再多些,再满些,就要溢出来。   窦长兄立刻心软,放柔了声音道:“为兄从来不曾觉得你臭。”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哪个大家?谁说的?为兄去帮你揍他。”窦长兄缓缓将手搭在芫荽娘肩头,又轻轻揽过她,两妖鼻尖对着鼻尖,窦长兄眨眨一双俊眼,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震颤:“你和我身上一个味儿,如果你是臭的,为兄身上也是臭的。”   芫荽娘鼻子一酸:大哥向来避讳“臭”字,这会却这么说……   芫荽娘一感动,身子禁不住前倾,眼眶中的晶莹再多些,就变成泪涌了出来。   这是芫荽娘第一次流泪,她惶恐地用手接住泪珠,泪珠到了手掌心,却四散开去,渗过指缝的空隙消失。芫荽娘愈发不安:“我、我是不是流血了?”   “不是的。”窦长兄安慰她道。   小妖精,第一天变作人形,还不知道泪是什么样子的。   “怎么不是血呢?不是说人类的女子到了我这个年龄,都会自然而然的开始流血么?”   窦长兄两颊骤然涨红:小妖不知道泪,却知道这个、这个……   窦长兄一下子不会说话了:“嗯,其实,但是,不,我是想说,那个——”窦长兄无奈一瘪嘴,唉,他还是说不下去。   少顷,窦长兄心一横:“那个不一样的,那是……按月流有规律。此刻你流的,并无规律,所以不是血。”   “那是不是初潮落红!”   芫荽娘用的是感叹的语气,言语兴奋,情绪高涨。   窦长兄只觉两颊的血色倏然压下,一口气没顺住,咳了出来:“咳——咳——”   “大哥!”芫荽娘扶紧他,关切道。   窦长兄咬牙切齿:“你流的也不是落红,是泪!是泪!”   他禁不住重复了两遍,稍抒胸臆。   芫荽娘怔住,缓低头看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眼泪的温度。她喃喃道:“是泪珠么……可是为什么它留不住?不是说妖精的眼泪都会变成珍珠么?”   窦长兄心中长问一句:这话谁告诉你的?除了鲛人,还有哪个妖精的眼泪能变成珍珠?!   窦长兄脖子一伸长,就想把这句问话问出来。但是词句到了嘴边,却辗转徘徊,始终无法出口。   窦长兄弓起腰,令自己的视线与芫荽娘的视线平齐,他伸右手,盖在芫荽娘的掌心,再移开,芫荽娘便眼见自己方才散去的泪由下至上,穿透缝隙,聚集在掌心。   成为一颗光滑明亮的珍珠。   “果然是眼泪!”芫荽娘顿时欣喜,变一片香菜叶子出来擦擦眼泪,转念又觉得不对,珍珠这么漂亮……   芫荽娘转而伏在窦长兄肩头,哭得稀里哗啦。   正好是窦长兄被咬掉的那一块肩。   他疼痛剧烈,齿缝间禁不住发出滋滋的声音,却咧嘴小开,强撑着不断施展法术,将芫荽娘流出的眼泪全都变成珍珠。   颗颗华光坠落地面,又稍稍跃起,又落下,在这间屋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华章。   芫荽娘满心欢喜,猛地抬头,双唇不小心擦到了窦长兄的下巴。   怦——   怦——   两妖的心都跳了一下。   窦长兄和芫荽娘相视凝望片刻,突地在同一秒脱口而出:“不好,阿蒜有难!”   窦长兄在前,芫荽娘紧追其后,破窗飞到屋外。   又飞了十几丈,两妖正准备落脚,却见一团白光向两妖袭来。窦长兄广袖一挥,将芫荽娘推至身后,这才落脚。   刚落脚,那早数秒坠地的白光,就咕噜咕噜滚到了窦长兄脚底下。   窦长兄低头一看,是颗大蒜。他的眼珠顷刻就红了,怒从心头起,向来人咬牙切齿斥道:“妖——道——你——杀——了——蒜——娘!”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第二章女主之一就挂哔了,你们信吗?=皿=      ☆、故事一   来者是位道士,他浑身肮脏,仿佛被泥糊了一层般,连一张脸也糊住了,看不清楚,只看得出身形颇为健硕。道士先纠正窦长兄的错误,略带点口音:“贫道不是妖,乃们才是妖。”而后他才反问:“贫道几时杀了她?”   “你、你没有杀她?!”窦长兄右臂颤得厉害,左手却将芫荽娘再往身后推一推,欲将她完全藏在身后。   哪里藏得住,芫荽娘窥见蒜娘的原形,早就噼里啪啦掉下泪来。   窦长兄咬咬嘴唇,只好一边防备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道人,一边给芫荽娘继续变珍珠。   “我说臭豆腐啊,你别变了,累不累?”道人一语就戳穿了窦长兄。窦长兄顿时怒气更盛,握拳痛道:“你!”继而挥拳来袭。   道人却笑嘻嘻一个转身,骤然在眼前消失不见。   窦长兄运了法术去看,仍看不出道人的身形——道人隐身术高明,远在窦长兄法术之上。   窦长兄额头上泛起浅浅一层冷汗。   “小姑娘,乃叫什么名字?怎么一直哭?”道人的声音再出现时,他已站在芫荽娘身后,抱着芫荽娘,口中呼出的热气吹拂在她脸颊上,好生轻薄。   窦长兄转过身来,瞧见眼前这一幕,只觉自己修炼出来的那颗肺已经气炸。   芫荽娘却是天真浪漫,心里只念着姐姐的死,哭个不停。她这一哭,青丝又变成了菜叶子,哗啦哗啦扫道士的脸。   “好痒好痒好痒,这什么味儿……”道士被芫荽娘挠得不行:“别动别动要你别动——阿切!”   最终,道士还是打了个喷嚏出来。鼻子仍痒,他挖挖鼻孔:“你姐姐没死……别哭啦。唉,她根基不稳,就仓促变作人形,还要以人身与我战斗。明明输了,却嘴硬不认,我最讨厌这类臭脾气的女妖了,不像你,小姑娘只知道哭,都哭得我心软了……总之我又加几个分功力,她就成这个样子了。”   芫荽娘不信,前跑几步,至圆蒜身前蹲下来。芫荽娘唤几声:“姐姐,姐姐。”   蒜娘没应。   芫荽娘抬起头来,眼泪汪汪质问道士:“你骗人,倘若姐姐没死,她为何不能应我?”   道士被芫荽娘一双委屈的眼睛看得不安,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又身子前倾,想去扶她。道士轻声辩解:“我没骗你,她还活着,只是……只是变成了原形,以后要重新修炼身形声音……”   “重新修炼又须百年千年。你此举与杀了蒜娘何异?”窦长兄一面高声质问道士,一面绕道到芫荽娘身前,黑袖一抖,将芫荽娘和道士隔开。   不知道为什么,窦长兄特别见不得芫荽娘对着道士哭。但她可以对着他哭,他比道士好呢……会为她变珍珠。   道士忙摆手:“也不一定需要百年千年的,有、有人就能只眨下眼睛,就将她变回来!完好如初!”   “那你快眨眼睛啊!”芫荽娘央求道。   “那、那人……不是我。”道士难堪地撅撅嘴唇,弧度过大,唇角一块泥巴掉了下来。道士更难堪了,觉得自己法力无边,怎么如此威严扫地。他将双手背到身后,挺胸抬头咳了几声,用下巴看着芫荽娘和窦长兄道:“不过贫道收服你们两个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   “呵——”窦长兄冷笑一声,与之交手。窦长兄将双臂高高举起,袖中瞬间发出块块黑色小块,带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和臭味,袭向道士。   道士身法不错,左躲右闪,轻巧将这些黑色小块避开。但是他身体虽然避开了攻击,嗅觉却莫名觉得难受……这什么味儿?道士咽咽喉咙,觉得自己口里发干,再咽一口,却又生出好多津液来。   道士垂头,对着地面说:“唉,逼我。”他转而抬头,抽出背上背着的拂尘,只于空中一划,窦长兄和芫荽娘变同时感觉到无形无尽的压迫力向两人袭来。   窦长兄和芫荽娘均觉自己的法力在一点一点消失,修为逐渐在体内流逝。   道士盯着窦长兄和芫荽娘憋至僵硬的脸,无奈摊摊空着的左手:“都说了不要逼贫道,之前你们那个蒜精,就是这样逼迫贫道的。”   道士低头望地,觉得自己很可怜。   芫荽娘的修为比窦长兄弱,她先支持不住,可是身不能动,便只能移转着眼珠瞟向窦长兄,央求道:“大哥……”   窦长兄已是自身难保,见情况糟糕,再这样下去,他和芫荽娘都要被打回原形,反正臭豆腐臭虽臭,却不是硬的……为避免发现令自己后悔的事情,窦长兄赶紧大喊服软:“仙道且请手下留情。”   道士手上一滞,眉一挑,收了拂尘。他将拂尘重新插.于背后,自顾自地回味,两侧嘴角勾着笑:“仙道、仙道,呵呵,仙道。”   窦长兄失了压迫,直起身子,猛吸了几口气。他侧头见芫荽娘似乎情况不妙,便伸手扶住芫荽娘,输灌给她少许功力,助芫荽娘过渡回神。   这厢主要的事情也不能停下,窦长兄先同道士交朋友:“在下姓窦,与舍妹长居此处,敢问道长如何称呼,来自何方?”   “嗯,你说什么?”   “额……敢问仙人道长如何称呼,来自何方仙山?”   “呵呵,好说好说,贫道姓安,单名一个横字,男儿重横行。”   窦长兄自觉已找到了道士的弱点,不由得胸中长抒了一口子。窦长兄努力挤出笑容:“在下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道……仙道怎会骤然降世,要降服我等呢?”   “也不是骤然降世。”安横不好意思的挠挠发髻,又挠掉了几块泥巴。他点点头:“不过‘降世’这个词用得好,我也不是降世啦,我在杭州城北的八方街卜卦算命,拿妖捉鬼。今日有两位公子仓惶蹿至我的摊前,说了半天才说起,说有两个妖女,一个脸长成大蒜样的,往你们这边去了。两位公子给了酬劳,我就来这边捉你们啦!”   安横说得很轻松。   窦长兄听完,深皱起眉头。他思忖片刻,又问道:“那在下再冒昧地追问一句,两位公子遣你拿妖,酬劳几何?”   “十文。”   “在下出十一文,且请仙道高抬贵手,收服之事情就此作罢。且仙道须留在此处,助在下一同为蒜娘恢复功力。”   “成交。”安横回答果断,没有丝毫犹豫。他说完就反客为主,往前走,自顾自的跨过门槛,迈进屋内:“我正好没处住呢,露宿街头什么的,弄得身上脏兮兮的。贫道现在继续泡个澡,你们有那种大浴桶吗?我看看你们的住处……”   窦长兄与芫荽娘互看一眼,相携跟在安横身后。窦长兄见安横停了声音,脸色似乎很僵硬,窦长兄赶紧道:“舍下简陋,望道长见谅。”   “你们三人……”安横慢慢回转身,歪头问窦长兄和芫荽娘:“……住一间屋?”   窦长兄耳根一热,悄悄瞟了芫荽娘一眼,还好她懵懂无知,不似窦长兄般想得太深。   窦长兄缩了缩腮,义正言辞答道:“此处只得一间小屋,最吸日月精华,我兄妹三人不在此处修炼,该在何处?”   “错,此处广厦万千,只这一间屋最不得日月精华!修炼起来既慢又不得法!”   安横说着,含笑展臂,只见屋内的墙壁陡然升高,直高至三层高楼,其间装饰豪华,摆设诸多。窦长兄和芫荽娘俱惊,本能地环绕四周,睹见窗外生出许多亭台楼阁,无限延展,竟成一座画梁雕栋的私家林园。   含苞欲放的花儿开出三分□□,与假山奇石,飞檐水榭相映成辉。   “这不可能。”窦长兄难以置信——他在这里生活了数百年,这里……明明只有一间屋。   安横摇头:“现在你看到的,才是它本来的模样。”   安横右手打个响指,他背后那堵灰刷的白墙至下往上,逐渐蔓延出满墙彩绘,仿若爬藤的花,红红紫紫,开出无尽锦绣繁华。   墙壁中央,在头顶两尺见方的位置,缓缓裂开一条缝。缝隙两侧各自向左右弯曲,不久便形成了一扇弧度漂亮的拱门。   拱门后头是浓黑的阴影,重重看不清。   安横扭头对着门后说:“兄台,我还原得这么费力,你好歹体谅体谅我,现个身吧。”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一   门后头没反应。   安横又喊:“兄台,兄台!”   门后头还是没反应。   芫荽娘小声嘀咕了一句:“门后根本就没有谁吧……”   安横眉目一垮,脸色不好看。   他忍一忍,再唤:“兄台?兄台--”   门后的浓雾这才不情不愿半散去,显出一妖的半个身影来,另外半边身形仍藏在假石后。   妖穿着深黄长袍,身形颀长俊逸,挺拔如竹,就是那半张脸……是个猪脸!   “髭精!”芫荽娘叫道。   安横摇摇头:“不是髭精,他是生姜变的。”   芫荽娘不信,不由自主前进两步,去仔细观察眼前的黄袍妖怪:他不是髭精?那为什么安个猪头?   芫荽娘用鼻子嗅嗅,从黄袍妖身上是闻不到猪髭的骚.味,只有一股生姜味,些许浓烈,却又不刺鼻。   很好闻,芫荽娘忍不住吸吸鼻子,又多嗅了些气味。   被道士和妖精们围观,黄袍妖可能并不习惯,“唰”地,他将半个露在空气中的身子也藏入石后。   黄袍妖动作太敏捷,芫荽娘没反应过来,不由眨眨眼睛:“生姜呢?”   安横要张口,窦长兄却抢先告诉芫荽娘:“他躲到石头后头去了。”   黄袍妖的脑袋,一寸一寸,从石头后来探出来,他的两只猪眼瞪得大大的,眸中全是惊恐。   安横禁不住替黄袍妖打抱不平,轻斥芫荽娘和窦长兄:“你们吓着他了。”   窦长兄心里转瞬就接:还原出山山水水园林,吓着黄袍妖的是道长你吧!   无奈强者说话理直气壮,窦长兄法力不及安横,只能紧抿双唇默默听训了。   这边仨在交谈,隔着一道拱门,黄袍妖仍是露个脑袋,两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这边仨。   黄袍妖虽然不会说话,但他修炼了万年,眼前三位的真身,他皆能看出来:安横是只猛兽,另外两位……就是一直和他做邻居的臭豆腐、香菜。记得还有颗大蒜的……哦,刚刚被安横打回原形了。   黄袍妖一直注视着三妖,安横强势,且故意针对窦长兄。窦长兄默默忍着,身子悄然就晃到了芫荽娘身前,芫荽娘的视线再次被窦长兄挡住,就不住地踮脚,再踮脚……她一急,头上就直竖起一根香菜来,香菜跟着芫荽娘的动作起伏摇摆……   黄袍妖打了个猪嗝,窦长兄和芫荽娘的情况,很像一千多年前的黄袍妖和……她。   因为黄袍妖至始至终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只能称她为“她”。   ~   万年前,这里没人人烟,只是一片肥沃空旷的土地,生姜精就长在这里。   都说人参活万年,长万年,不知道为什么这颗生姜也能活万年,长万年。   万年后他就成了精。   生姜精具有了灵性,他虽然不能动,却能看,能听,看眼前起朱楼,听人世间的喧嚣。   某年某月某日,这里被改作了猪圈。   生姜精是埋在土里,按理说任猪髭们怎么踩,也不会触及生姜精。但是生姜精不知道,他万分恐惧,总觉得猪蹄沉沉,蹄掌既厚且宽,一压下来,生姜精可是肯定会被踩扁。   忧心忡忡的生姜精,觉得自己须臾老了十岁……啊,他已经一万零十岁了。   怕什么来什么,生姜精才刚发完感叹,就有数头吃饱喝足的猪,向生姜精这边袭来。要踩他了,要踩他了……地上的猪髭们,听不到地下生姜精的哀嚎。   突然闹有一头小母.猪鼻子哄啊哄,七拱八拱就拱掉了其它猪,朝着生姜精这边冲过来。   她是赶着来保护他的么?   生姜精很是感动,觉得自己浑身一酸。   小母.猪冲过来,打个饱嗝,侧身躺下了。   整个猪身压下来,快要触及地面的那一刻,生姜精听见自己心中在呐喊:救命!   猪身着地,震起层层扬灰,天崩地裂。   生姜精肯定自己的万年基业将毁于一旦,禁不住落了好多眼泪,令身体周围的泥土一片潮湿。   小母.猪打起鼾来,很快熟睡。   生姜精纳闷了:怎么他自己……一丁点疼痛也没感觉到呢?   生姜精转动眼珠,左瞧,右看,他的身体好好的呢!既没有缺肢也没有少须。   生姜精耸耸鼻子,自此认定压在自己头顶上的小母.猪,是他是守护神。   感谢小母.猪,以肉.身做盾,替生姜精挡住了灾祸,避免他惨遭践踏。   从这一刻开始,生姜精养成了一种习惯,那就是隔着泥土,仰望每天都在他头顶睡觉的小母.猪——她胖乎乎的,是那样可爱。她打鼾的声音,是那般动听。生姜精仿佛能隔着泥土感受到小母.猪身体的温度,比春天还要温暖人心。   常常仰望小母.猪的生姜精,不仅能看、能听,还渐渐有了七情六欲。   几个月后,小母.猪长大了许多。某天,她的蹄子无意中刨地,刨呀刨,竟将生姜精刨了出来。   生姜精的半个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终于亲眼见到他隔着泥土看过无数次的世界。生姜精发现这世界里原来还有一种他未知的味道,那是小母.猪身上的气味,生姜精依恋般吸了一口又一口。   小母.猪也很好奇,她没想到地底下还能挖出东西来。母.猪趴怕下来,两眼盯着生姜精瞧,接着又用鼻子拱生姜精,鼻孔哼出热气。   生姜精淡黄的面皮逐渐变成了红色,他害羞:多不好意思啊,没想到她一见面就吻他……   生姜精羞涩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转念一想万万不可,好不容易从地底冒出来,可不能再钻进去!   生姜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觉得钻不钻地这种小事,可以暂时放到一边。首要的事情,是小母.猪和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她主动的,但下一步,理应生姜精主动提亲了。   生姜精欲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没得嘴巴。   小母.猪却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地里突然被挖出来一块东西,有鼻子有眼的,真好玩。小母.猪就继续挖,将生姜精整个身子都挖出来了。生姜精瞬间脱离了泥土束缚,肢体能动了。他灵机一动,以身体做笔,在地上写起求聘书来。   生姜精并不知道聘书正规该怎么写,事实上,他这些年睹见的人世字体,似乎也并不相同。生姜精不管了,反正他就依着他的心里话写,遇到不会写的字就自己造字。生姜精喜滋滋地写着……他心里要对小母.猪说的话太多,一写就写了半个时辰,小母.猪早再次睡了过去。   生姜精写完了,大汗淋漓。他擦一把汗,拍拍沉睡的小母.猪,想唤醒她,小母猪却毫无反应。生姜精不得不加大反应,跳起来用身体击打她,母.猪才醒过来。生姜精当即兴奋,绕着地上那一圈又一圈的字蹦蹦跳跳,示意小母.猪看。   猪圈却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屠户进来寻猪。因为小母.猪吃吃睡睡,养得最胖,屠户一眼就看中了她。   屠户走近前,抓了小母.猪的四蹄,将她身体倒过来,反提起来。   小母猪吓得哼哼哼哼,身子左摇右扭,却比不过大力气的屠户,挣脱不得。生姜精比小母.猪还急,他又发不出声,只得一次又一次地跳起来,重重击打屠户的小腿。   屠户本来没注意的,可是走着走着,总觉的小腿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苍蝇蚊子在挠。屠户低头一看,见脚下有颗生姜。   “娘.的,谁把生姜混到猪饲料里来了!”屠户骂了一句,起脚将生姜精踢飞。   生姜精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飞了数丈,越过猪圈的栅栏,落在猪圈外。生姜精却锲而不舍,不顾疼痛重新站起来,攀过凸起的小土堆,涉过水槽,重新钻进猪圈,一心一意朝小母.猪身边奔过来。   小母.猪被屠户提出猪圈,生姜精也不假思索地追出了猪圈。   生姜精什么也不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前都是小母.猪守护生姜精,这会,轮到他来守护她!   生姜精鼻子喘着气,终于追上了屠户,生姜精继续跳起来击打屠户,终于惹怒了屠户,屠户低头怒道:“这么这里也遗落了一颗生姜!”   屠户起脚,沾满牲.畜腥血的靴子重重踩下去,继而研磨蹂.躏,将生姜精踩成扁扁的稀巴烂。   屠户两手提着母猪,拿到前面屠宰了。   生姜精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的肢体已经烂了,成为姜丝姜酱,无法再聚拢了。   他就要死了吧……死了也好,反正小母.猪已经离他而去了,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生姜精以前在地底下的时候,常听人说,死去的魂魄无论是人是畜是妖,都会归于一处。那样的话……他可得赶快死去,这样才能追上小母.猪,再和她做一处。   生姜精心情迫切,一激动就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了?   生姜精心中一沉,低头再看,发现自己原本是生姜的躯体,变成了棱角分明的躯干和四肢。生姜精试着抬臂,发现他真的有胳膊和双手。生姜精伸展十指,发现他的十指皆能张开。   他成了一个人。   那脸呢?生姜精急忙起来,没有镜子,就对着猪圈的水槽看,他发现自己拥有了一张男人的脸,剑眉星目,鼻挺唇薄。   生姜精一挥手,一件锦缎长袍就着在了他身上。   眼前是风.流公子,美如冠玉。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贾绝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2-16 22:39:34   贾绝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2-16 22:39:42   贾绝色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2-16 22:40:31   红领巾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4-02-18 09:23:36   12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2-23 15:40:51   生姜精对自己的样貌兴趣不大,他转身火急火燎赶去前摊,见肉条都挂在钩上,桌上摆着个猪.头。   那猪.头……分明就是生姜精日思夜念,令他神颠魂倒的容颜。   这一世,生姜精和小母.猪的姻缘,就这么断了。   留生姜精在人世独活。十来年里,生姜精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依靠手脚比划做贩姜买卖,仍能赚一大笔钱。生姜精买下了猪圈周围的一大片土地,修造了属于他自己的私家宅院。   可是没有小母.猪呢,了无生趣。   兴许是天地怜悯,经历了六道轮回的小母.猪,再次投胎转世,成为了另外一头小母.猪。   生姜精认出小母.猪后,毫不犹豫掏钱把她买下来。   这回,生姜精为了防止母.猪吃得太胖,让屠户看中屠宰,他每天给母.猪吃得少少的,也不许小母.猪睡觉。她一犯困,他就拼命摇她,把她唤醒。小母.猪很快瘦得皮包骨了……生姜精心里既难受又过意不去,却不敢给小母.猪多吃,害怕那一场噩梦重演。但是生姜精转念一想,他怕什么呀?小母猪他都买回来了,这里只有他和她,哪里的屠户呀?!   她是他的猪了,没有外人打扰,彼此都是唯一。   这么一明白过来,生姜精觉得妖生满满都是幸福。   从此,生姜精便让小母.猪好吃好睡,饲料要最上等的,薅草要温暖干净的。小母.猪熟睡的时候,生姜精也常常,悄悄靠着小母猪的后背睡觉。   偷偷占姑娘家的便宜,生姜精兴奋中还有点点不好意思呢……   小小的猪圈,是生姜精和小母.猪谁也不愿意离开的家。   生姜精以前做贩姜生意,有不少往来的朋友。友人们登门拜访,见他这位相貌堂堂的男儿,竟弃了偌大的园子不住,却整日和一头臭熏熏的猪一起住在猪圈里。众友皆惊,纷纷劝生姜精,人生在世须珍惜,有什么难处不能克服,什么障碍无法越过……何必这般想不开?   生姜精不听劝,反倒手舞足蹈,示意朋友们破坏了他的幸福,将友人们全轰了出去。   有几位心慈言善的朋友,不舍不弃再三拜访,不放弃对生姜精的劝说,生姜精一气之下将宅院反锁了,再不准许旁人进来。   渐渐的,全城都在传,说城里最俊美,曾经是最富有的姜公子,疯啦!   不少闺中少女闻言惋惜,不少男子将此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当然还有两、三生姜精昔日的朋友,今日的陌路人,曾去过两、三次生姜精家里的,都嫉妒他——凭什么他和猪髭同吃同住,身上却一点臭味也没有,他身上   小母.猪长得大了,灵心渐通,越来越多的时候,她喜欢用一双大眼睛盯着生姜精瞧,喜欢用大鼻子拱他。生姜精红面皮的时间渐渐比黄面皮还多……   日子过得如飞,生姜精和小母.猪共度的日子仿佛才四、五天,就已经过了四、五年。   小母.猪病了。   生姜精赶紧为小母.猪请了兽医大夫。   兽医诊病的时候,生姜精始终在旁边伴着,他精神紧张,两手比划:大夫,她得的是什么病?   兽医摇了摇,深看了生姜精一眼:“不是病。”   生姜精焦急地继续比划:不是病?她明明病怏怏的……    “不是病。寿命已近,这头猪它太老了……”   生姜精一直蹲在地面上,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仍未反应过来。   日落夜深,穹幕从光明渐变作黑暗,生姜精还蹲在原地。   这是的心痛与上次不同呢,上次生姜精才初接触小母.猪,分别唰的一下就来了,猝不及防。这回,生姜精却是与小母.猪朝夕相守,耳厮鬓摩,连分离也是缓慢宣判……   生姜精觉得这次的心,比上次更痛。他捂着胸口,慢慢由蹲改跪。膝盖触及地面,是他重重下沉到底神魂。   我不能让你死。   生姜精做着口型,对着小母.猪说,轻语温柔好似情话。可是小母.猪又睡过去了,她听不到——当然,小母猪就算醒着也听不到,生姜精不会发声。   我不能让你死。   生姜精再次重复,自己对自己说。   生姜精两只手臂往前一趴,整个人趴在小母.猪身上。他侧着头,闭着眼,缓缓把自己的万年修为传给她。   法力源源不断输入小母.猪体内,她缓缓转醒。   小母.猪有了灵性,不仅是牲.畜,而且具有的人的本领。   小母.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生姜精修炼万年却不可得的——开口说话。   “姜公子。”小母.猪朝生姜精眨眨眼睛,生姜精的心似小鹿乱蹿。   我、我……   生姜精吞吞吐吐,连口型也张得狼狈。   “这是你的屋子么?真舒服!特别是这个猪圈最舒服,我就喜欢暖暖和和的,滚呀滚……”看来这小母.猪是个话唠。   而且小母.猪也不忌讳,公然在生姜精面前打起滚来,这可是草褥啊,相当于床榻。大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   公子哥生姜精脸通红通红。   “你的脸怎么红得像我的屁.股?”小母猪躺在草褥上问生姜精,她招招自己的小蹄子:“可舒服了!快来一起滚呀!”   生姜精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似炭一样,又不是炭。这东西融成炙水,顺着生姜精的小腹往下.流,流过小腹,引起阵阵酥.麻和膨胀。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生姜精发现自己的视线更开阔了,眼前全都是小母.猪,成百上千,全是她倾国倾城的猪.头,都在笑眯眯向他招手:“快来一起滚呀!”   声音和笑容一样勾.魂。   生姜精已成痴傻,脚步情不自禁向前移。他蹲下来,眼中闪耀着深幽明亮的光,自胸脯散发出熊熊的炽热,蓬勃愈发。生姜精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往前扑……   突然发现小母.猪这个懒家伙,滚了几圈就累了,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呼呼呼呼呼”鼾声打得震耳欲聋。   生姜精悻悻地把身子缩回来,望着小母.猪,无奈地叹了口无声的气。   ~   成精了的小母猪,可喜欢说话了。她整天向生姜精提各种问题,拉着生姜精东扯西拉,生姜精如坠蜜罐,从里甜到了外。对于小母.猪的提问,生姜精皆以手代口,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只是,从不言及,他喜欢她。   小母.猪远比生姜精活泼,也远比生姜精悟性高,没多久,小母猪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腾云驾雾。她渐渐不再习惯只待在宅院里,而是遨游四周州县,广交妖精朋友。   一开始,小母.猪出去飞,还只是飞几个时辰,后来就常常一、两天不归家。生姜精经常在宅院里守候小母.猪归,睁大了眼睛,空看着黑夜散开去,朝阳升起来。   生姜精心里有丝丝难过,却并没有责怪小母.猪。   再到后来,小母.猪开始邀请她的朋友来家做客,都是些雌性的髭精。她们的脑袋虽然还是猪貌,身段却早已修成人形,凹凸有致。这些髭精们平时也喜欢谈论些女儿家的心思,生姜精偶有几次路过,髭精们见了,都忍不住将猪耳朵伸长绕过来,捂着嘴笑。   “好啦好啦!”每次小母.猪均会先低头,然后在抬头将其她髭精挨个瞪一圈。小母.猪最后瞟生姜精一眼,表情莫名。   ……   某年某月某日,髭精朋友们重复这般笑,小母.猪终于忍不住了,瞪着她们,大吼出声:“你们有完没完!你们尽情嘲笑我好了!”   小母.猪说着,猪嚎着奔了出去。   生姜精拔步就追,终于在园里的某座曲桥上拉住了小母.猪。   小母.猪腿一软,蹲下来哭得更难过了。   生姜精也蹲下来,心慌意乱,左手和右手飞快打着手势:怎么了?   生姜精抬手捋袖,想要用袖子给小母.猪擦泪。   小母猪正哭到伤心处,抬起蹄子打掉生姜精的手:“走开走开!”她用自己的猪耳朵擦眼泪,边抹边说:“谁要你的袖子擦,剌剌的,每次都弄得我的眼睛更疼。”   真的吗……   生姜精用嘴型说。他听了特别过意不去。他将双手反绕到背后,连手臂带衣袖一起藏住。   小母.猪用猪耳朵擦完眼泪,顺道把底下的鼻涕也擦了。她站起来,告诉生姜精:“我哭累了,要去睡觉了!”   她们为什么笑你?   生姜精还是忍不住,比比划划问了出来。   小母.猪盯了生姜精半响,两只眼皮皆垂下去,下巴点向地面。她咬咬嘴唇:“她们说你丑……”   生姜精一愣:虽然不知道他长得丑,和髭精们嘲笑小母.猪有什么联系。但是他真的长得丑……吗?   生姜精任由小母.猪气哄哄跑掉了。他一直蹲在原处,呆呆的,就像曲桥底下安静的湖水,没有流淌。   生姜精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丑不丑,跑去大街上问姑娘。   生姜精总是猝然出现在年轻女子面前,招招手,给她们打个招呼。   “咄,轻薄儿郎!”不少姑娘面红耳赤,扬手给他一个巴掌。   生姜精是妖精,功力深厚,姑娘们轻飘飘的巴掌打在他脸上,根本不疼的。生姜精要问要紧的事,他不能说话,就向姑娘们的内心传达问话:我长得丑吗?   丑?   不丑,公子俊俏得很……   姑娘们十有八.九红了面皮,继而又疑惑:是谁在心底发问?难道是她们自己的心声?哎哟,怎么突然自己问自己公子丑不丑……这是自己悄悄爱上了眼前的公子么?   所有一见倾心,三生暗许,正是如此吧。   姑娘们心头的血,和脸颊上的霞一样红。   姑娘们想得太多,再一抬头,娇滴滴地嗔道:“公子——”   疑,公子人呢?   生姜精同来时一样,又猝然消失了。   生姜精又去寻另外的姑娘了——多问问,得到的答案才可靠。   悄悄问姑娘:生姜丑不丑?生姜丑不丑?   另外一位姑娘也说他不丑。   再一位的答案也是不丑。   不丑。   不丑。   不丑。   生姜精几乎问遍了全城的年轻姑娘,得到的答案皆是不丑,还有不少大胆的姑娘,径直在心里告诉他:公子俊俏冠绝,堪为天资。   生姜精心里乐开了花,蹦蹦跳跳走回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没手没脚,只能一个劲蹦跳的日子。   悄悄问姑娘:生姜丑不丑?生姜丑不丑?   不丑!   怕什么她髭闲言,忌什么妍媸之分,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猪儿紧相随!   生姜精哼着无声的小曲儿,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了个圈。   ☆、故事一   生姜精回到家,照例,小母.猪又不在家。   生姜精有耐心,安安分分等小母猪回.来。当小母.猪的面庞映入生姜精眼帘,生姜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势告诉小母.猪:他不丑!   小母.猪张大了嘴巴,露出里面整齐的猪牙。   她惊呆了:生、生姜精怎么可能不丑……   生姜精五官深邃,有鼻子有眼的,皮肤又白,怎么可能不丑?   在小母.猪和她的那些髭精朋友们眼中,男儿家真正俊朗英气,应是胖黑肚大,皮肤又粗又糙,一滋溜的鬃毛,长着吊搭嘴蒲扇耳,一张口那张猪嘴巴,就露出威风凛凛的獠牙。   小母.猪想着想着,脸上就飞了霞,那玉树卓绝的净坛使者,她也曾在画像中瞻仰过,真真是世间无双男儿,光看他的样貌……便令小母.猪心跳加快,手心发汗,把持不住。   小母.猪心里虽然这样想,就诚诚恳恳地说了出来:“你怎么可能不丑啦?你瞧瞧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嘴巴那么小,耳朵也那么小,皮肤白成那样,你有没有看过净台使者的模样啦?他便是这世上最标准的美男子,你和他差距有多大,便有多丑。”   小母.猪直来直去这样说,心里却欢欢喜喜地想:其实生姜精丑一点也没有关系,小母.猪又不是真正介意。之前,小母猪向众髭精介绍她的心上妖生姜精,招来髭精们一致的嘲笑,小母.猪也只是哭哭鼻子就算了……丑就丑呗!小母.猪也认了,谁叫她喜欢生姜精。   想到这,小母.猪得意地摇摇脑袋,一双招风耳也跟着左摇右摆。   生姜精却连退数步。   小母.猪奇怪,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了?”   生姜精缓缓抬起左脚,再退。   小母.猪愈发奇怪,又进一步:“生姜生姜,你这是怎么了?”   生姜精向后一仰,在瞬间化作一颗生姜,头栽进地里。   小母.猪情不自禁倾身去抓生姜精,却抓了个空,他整个人钻进地里,转眼消失不见。   小母.猪急了,她只会腾云驾雾,却不会遁地,不由得使劲跺着一双猪蹄:“生姜生姜,你要去哪儿呀?你出来呀!你去哪儿带上我呀!”   口不择言。   生姜精听不见小母.猪的呼喊,他两边耳中全是嗡嗡之声,整个脑袋都是空的。只恨速度不能更快些,遁地仓皇而逃。   逃得远远的,他长得这样丑,还跑出去丢人,他没脸再出现在小母.猪面前。   生姜精钻在地中,向前飞奔,途上遇着蚯蚓精、穿山甲精和土拔鼠精,他都没心情同他们打招呼。生姜精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便一个劲只笔直前行,倘若遇着大树深根,便绕开根节,再往前去。   生姜精不知道自己奔了多久,他已精疲力尽,却不愿从土中起来。   也许一开始,他就应该长埋地下,做一颗丑得没猪愿看的生姜吧。   生姜精最后是被一位仙人钓起来的。   他人临湖钓鱼,仙人却盘膝坐于云上,放钓钩垂钓土中,钓起一颗生姜。   钓钩锋利,尖端穿着生姜精的身体,仙人笑着问生姜精:“年轻的妖,你现在感觉怎样?”   生姜精不会发声,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觉得怎样?仙人你说呢?有一点痛啊!再说他一万多岁不年轻了啊……   仙人含笑道:“那你将身子再往前些。”   生姜精耿直,竟真的将身子再往前一分,钓钩全部穿透了身体,生姜精哗啦啦流出血来。   他这只不会发声的妖,都禁不住发出了“次”的一声。   仙人面带笑意,明知故问:“是不是更痛了呢?”   生姜精老实地点点头。   “那你再后退些。”仙人诱.导生姜精,见生姜精退了几寸,表情渐渐舒缓。仙人嘴角的笑意便愈发地浓,温声笑道:“再后退些,离开钓钩。”   生姜精听命离开,底部着地的时刻瞬化为人形。   “现在还痛吗?”仙人问生姜精:“是不是完全不痛了?”   生姜精有种拔脚就走的冲动,但他还是本分,依旧点了下头,回答仙人的问题。   仙人大喜,两掌张开弃下钓钩,接着双手合十,闭起眼帘:“年轻的妖,你悟了吗?”   爱,如钓钩。   前进,便是爱更深一分,结果会被钩得更痛一分。   只有后退,放下,才能远离伤痛。   少顷,仙人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生姜精正在若有所悟地点头……   仙人心满意足地笑了:“那年轻的妖你说说看,究竟悟到了些什么?”   生姜精用眼睛回答:这里距离杭州多远?   仙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随口胡诌道:“这里遥距杭州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远。”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远,那是哪?生姜精歪着脑袋想,想不出来,因为他从来没有出过杭州城……生姜精又想起他以前埋在土里的日子,总听地上的人说,“鬼知道这是哪里”,要不下冥间去问问鬼?   算了,不要想这是哪里了,这不是最要紧的事!   生姜精重新抖擞精神,正对着仙人端坐的那团祥云,磕头便拜。   生姜精向仙人心上传达声音: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师傅在上,请帮徒儿实现三个心愿。   仙人虽然困惑,自己几时答应收了这个徒弟。但仙人慷慨,笑道:“有什么愿望,你说吧!”仙人话音刚落,却陡然伸手:“莫慌!你先别讲!”   仙人心中起了玩性,想先猜一猜,他这个便宜徒弟,究竟要许哪三个心愿。   生姜精两臂垂在身体两侧,乖乖闭嘴。   仙人就托着腮,猜测了两千多种可能,应该差不多都囊括了……仙人这才笑着许道:“你尽管说吧,为师皆帮你实现!”   “徒儿想瞻仰片刻净坛使者的尊容。”   仙人心中“哐当”一响,这第一个心愿他就没猜中,甚感挫败。   仙人脸上无笑,右手不情不愿一画,将八戒的面貌显现出来。   生姜精一直盯着八戒的面貌看,聚精会神。   久久不见生姜精动作,仙人猜测,徒儿怕不是入迷了吧?仙人便降下云头,绕着生姜精的身子转圈,见其仍无反应,仙人操控云头直接去到生姜精面前,伸出五指,在生姜精眼前晃,又拿钓钩做钟摆晃荡……生姜精就跟入定似的,一动也不动。   仙人咳嗽了两声,又笑了两声,问道:“徒儿,你还有两个心愿,是哪些?”   生姜精这才反应过来。   生姜精思忖了下,其实剩下两个心愿他自己也能实现。   生姜精就一边用心传音一边做:徒儿想变作净坛使者的面貌。   仙人挑了下眉毛,又挑了下眉毛,终笑道:“这有何——”   仙人还未说完,更来不及施法,眼见着生姜精自己把自己的脸给变了。   仙人生生将话咽回去,脸上带着平和的笑问:“那徒儿的第三个心愿呢?”   “我要回杭州。”生姜精将话语传进仙人心里,往地里一钻,遁地走了。   “徒、徒儿——”仙人身体僵住,这第三个心愿他可是猜到了啊……   仙人不由运起法术,响亮的声音远播千里:“徒儿你知道回去的路吗——吗——吗?”   生姜精默然回答:知道啊,他直着来的,便直着回去啊!   生姜精功力远不及仙人,他的回答过了数刻钟,才传回仙人耳中。   仙人身体僵硬,良久,仙人抬手自脖颈一顺捋下,给自己顺了顺气。   他好奇了,这怪徒儿,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仙人便掐指算了起来,一算前程,仙人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勾起了笑意:果然,是因为爱。   爱,如钓钩。   前进,便是爱更深一分,结果会被钩得更痛一分。   只有后退,放下,才能远离伤痛。   仙人自己先回味了一番,才继续算生姜精将来之事。霎时,仙人脱口大叫道:“咄,痴儿堪配痴女!”   仙人叹口气,看来自己要启程去一趟杭州城了。   ~   仙人找到生姜精的时候,生姜精果不其然直接坐在地上,失了魂——生姜精从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里远的地方赶回来,发现……他找不到小母.猪了。   小母.猪消失了,以前,她也喜欢到处飞,但是无论小母.猪去哪,生姜精仍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但是这次……生姜精感受不到小母猪的气.息了。   她不在凡尘了。   仙人无奈地拍拍生姜精的肩膀:“她投胎转世去了,但她曾发愿,下世心愿未了,依然会找到你。”   生姜精仰头,盯着仙人,传声入心问:那她几时回来?她为什么突然去投胎转世?   仙人双目与生姜精对视,亦盯了生姜精半响。仙人弯腰,从袖中取出一物,对生姜精道:“来,看看这个钓钩。”   生姜精继续传声问师傅:她为什么突然去投胎转世呢?她几时回来?   “来,你对着这挂钩,前进几分。”   生姜精再问:她为什么突然去投胎转世呢?她几时回来?   这两个问题其实太莫测,仙人也只算出来了一个,但是仙人不会告诉生姜精真相。他对生姜精神秘笑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机缘一到,她总会来。”   生姜精还问:她为什么突然去投胎转世呢?她几时回来?   仙人突然转身驾云归去,这云朵……怎么看都去得有几分仓惶啊!   ……   生姜精就真保持着一颗猪脑袋,在宅院里等起小母.猪来。   他愈来愈孤寂,索性隐了山水园林,只留其中一间小屋给世人。   渐渐过去一千年,期间,有不少妖精在这间屋子里有了灵性。这些妖精们成精之后,大多离开了小屋,只有三只妖精,臭豆腐精、蒜精和荽菜精,在先后成精之后,继续留在小屋里。   生姜精默默在隐没处注视三妖,对于蒜精,他留意的不多。但是对于臭豆腐精和荽菜精……生姜精可是天天看着呢。   生姜精喜欢凝视臭豆腐精和荽菜精,这种感觉太像了……简直就是一千年后的生姜精,在凝视着一千年前的小母.猪和他自己。   ……   由于生姜精回忆往昔的时间太长,待他回过神来,身形和法力已俱被安横束缚住。     生姜精不能动弹,他抬眼,见安横正背对着生姜精,得意洋洋向窦长兄和荽菜娘宣告:“你们这几个妖里面——”安横转过身,朝生姜精做了个鬼脸,一字一句骄傲道:“贫、道、最、强!”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事   荽菜娘眨眨眼睛,一字不漏将安横的宣告听进耳中,但她并不认为安横是最强的。   荽菜娘记得窦长兄很早以前说过,安横这种做法,叫“胜之不武”。   荽菜娘正想着,忽然闻到一股味道,她的心思就被这味道带过去,忘记刚才正在想什么了。   这味道很浓烈,但并不刺鼻,是长着猪脑袋的生姜精发散出来的。荽菜娘忽然就想到自己的味道“臭”,她低了头,有点自卑。   “别在意。”有人拍了拍荽菜娘的肩膀。荽菜娘一抬头,发现安横正低头冲她笑,安横拉一拉自己的襟口,衣上的灰尘泥土“滋啦滋啦”掉下来。安横安慰荽菜娘:“我们四个里面,还是属我最臭的。”   荽菜娘感动得鼻子立马就酸了。   安横却笑着继续说:“但贫道沐个浴,就把这些臭味洗掉了。”   言下之意,荽菜娘身上的臭味,可不是洗个澡就能随随便便洗掉的哦。   窦长兄唇上嚅嚅,伸臂将荽菜娘拉到自己身边。荽菜娘脖子一伸,报以窦长兄灿烂一笑:还是大哥身边最温暖。   “咳、咳。”安横咳了两声,立刻将荽菜娘,窦长兄和生姜精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安横先满意地享受了一番众妖的目光,方才挺起胸膛宣布道:“贫道……咳……有件大事要宣布。”   窦长兄双眉瞬间一蹙:“什么事?”   “贫道要沐浴净身。”   生姜精眼皮一跳:净身?   生姜精在地下听了万年的凡间话,知晓净身还有其它意思,但他自己又无法发声。生姜精便拿眼去瞟安横,瞟窦长兄,瞟荽菜娘,见三位均是一本正经脸……于是,生姜精耷拉下脑袋,朝前卷起一对蒲扇耳朵,遮挡自己的表情。   窦长兄板着脸问安横:“安兄,这就是……你要宣布的大事?”   “不是。”安横答得干脆。   “贫道先把身上洗干净了,才能向你们宣布大事。”安横笑嘻嘻,将双手缓缓反剪到背后:“宣布大事要郑重嘛!”安横随手一挥,指挥窦长兄:“阿窦,去!给我端桶热水来,要不烫不凉的。水最好取雪水泉水,不可用井水湖水。木桶要大而温暖,木质要上层。对了,水上要撒些花瓣,最好梅花牡丹,贫道不喜夏荷秋菊。对了这些事情别用法术做,用法术贫道就能直接洗了,不成。沐浴啊,讲究的就是那份实打实的味……”   安横事无巨细,讲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吩咐完。安横挑起眉毛,问窦长兄:“都听明白了吗?”   窦长兄满腔不平,缘何在自己屋宅里,还要让一个臭道士做主,还要向一个臭道士低头。   技不如人压死人啊……   窦长兄闭起眼帘,道:“在下明白了。”   安横打个响指,表示愉悦。   ~   安横说的时候,窦长兄便隐隐感觉这事不轻松,待到窦长兄亲自找桶打水忙起来,这事……果然不轻松。好在有荽菜娘帮忙,找水源摘花瓣什么的,窦长兄弯腰站在桶边,探两指入水中试探水温,荽菜娘跪在旁边撒花,边撒边抱怨:“安道长真是不厚道,这冬天才去,梅花早谢,春天的花儿又还没开,哪里找花去!”荽菜娘拈一把黄翠的小花,纷纷往水中撒:“我快跑遍了杭州城,就这花还符合安道长的要求。”反正不是安横厌恶的花。   窦长兄侧头一瞟,盯着荽菜娘手挽篮子里堆满的油菜花,窦长兄渐渐漾开了笑意。   “做得好。”窦长兄对荽菜娘温柔地说。   窦长兄一得意,脑袋一后仰,缕缕青丝垂入水中,发梢立刻湿了。   “小心!”荽菜娘去扶窦长兄,结果……窦长兄的手撑在木桶边沿,荽菜娘的掌心按在窦长兄手背上。   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窦长兄只觉心似被闪电击中,猛地蜷曲缩紧,又慢慢舒展开,带着阵阵热流,蔓延至全身。他侧过滚烫的脸,不敢对视荽菜娘的目光,只敢望着水……水好像太烫了,令屋内密布氤氲。   水汽蒸得窦长兄身体发热。   荽菜娘天真烂漫,又伸出另外一只胳膊,连搂带抱将窦长兄拉起来:“大哥,你千万别将发丝坠入水里,万一让刁钻的安道长看到,肯定会让你重新再烧一桶的。”   窦长兄身体发软,无法自行支撑,荽菜娘拉窦长兄,窦长兄便往前倒。   荽菜娘叫道:“哎呀!”窦长兄这么重,荽菜娘根本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荽菜娘和窦长兄皆倒在了地上。   她在下,他在上,他的鼻尖点着她的鼻尖。   荽菜娘缩着肩膀,伸手挠了挠鼻子,疑惑地问:“大哥你鼻子喷出来的气怎么这样痒?”   窦长兄哪里回答得上来,他的脑袋里一片空,身体似绷紧的弦,心里仿佛有一块臭豆腐,在上下左右乱蹿着击打心壁,比鼓点还密集。   窦长兄心中话语来来回回辗转数十遍,方才开口道:“我——”   “贫道该沐浴了吧?”安横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窦长兄和荽菜娘都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窦长兄,那感觉仿佛似当场被人捉了女干,一身冷汗。   窦长兄和荽菜娘循声左望,见安横不知何时横躺在两妖身边,安横侧着身,胳膊托着脑袋,笑眯眯望着窦长兄和荽菜娘。   窦长兄先站起来,继而催促荽菜娘:“荽菜,起来了,让安兄沐浴。”窦长兄的面庞忽然模糊,自行隐去了眉目和表情。   荽菜娘站起来,走三步,定住。   她似乎并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愿。   安横瞟了荽菜娘两眼,他似乎觉得奇怪,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安横也不驱赶荽菜娘,就倚在桶边,悠悠解起他的道袍来。   窦长兄脸上一黑,习惯性去拽荽菜娘的手腕,指尖快要接触上她的肌肤,却又收回来——不知道怎地,窦长兄感觉自己对荽菜娘变味了,就像豆腐放在坛里秘制,就变味成了臭豆腐。   窦长兄只好隔空对荽菜娘说:“安道长要沐浴。”   荽菜娘不懂人情世故,她对窦长兄点点头:“我知道他要沐浴啊!”   “安道长沐浴的时候,你我不能待在屋内。”   “为什么不能?”   窦长兄答不出口,他心一横,扬手招来一阵风,将荽菜娘推出屋外。   窦长兄疾步跟了出去,待他步出屋外那一刻,右手反手一挥,将屋门重重关上了。   窦长兄一抬头直视,就见站在屋外的荽菜娘朝他眨巴眨巴眼睛:“大哥,为什么我还能看见安道长在沐浴?”   窦长兄闻言,定睛一看,发现自己也能看见:安横已经褪完道袍……安横看着像个滑里滑头的小白脸,未曾想,褪去道袍,他里面的一身肌肤竟是小麦色的,好一身筋骨,腹肌块块……   他窦长兄都在看什么啊!   窦长兄反应过来,知这是安横故意捉弄他和荽菜娘,施的传像法,不由得心头窜起一股怒气。窦长兄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扣住荽菜娘的皓腕就走:“走,跟我换个地方。”   已被还原的宅院偌大,窦长兄拉着荽菜娘走长廊。   “大哥,我们去哪里啊?”   “去还被束缚着的生姜精那里。”   ……   “大哥,为什么安道长还在我眼前沐浴啊?”   窦长兄听得这话,两脚情不自禁一打颤,他定睛再瞧:果然,安横已经跨入了木桶,掬水把把往自己肩头浇,口中还哼着小曲……安横仿佛知道窦长兄和荽菜娘在看,竟两手分别拈起一朵水面的油菜花,向着窦长兄和荽菜娘掷来。   “闭眼!”窦长兄吼道。   荽菜娘很少见窦长兄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吓坏了,乖乖闭起眼睛。   走了会。   荽菜娘问:“大哥,为什么我闭了眼睛还看得到啊……”安横已经开始揉搓自己的腹部肌肤了,似乎要洗掉上头的脏渍,虽然他那里一点也不脏,脏渍都在安横脸上。   荽菜娘看着看着,心思就飘错了地方:安横腹部那八块凸起的肌肉,看起来硬梆梆的,摸起来肯定也是硬梆梆的吧,一定很舒服。不知道大哥洗澡的时候,褪去他那身黑衣,底下的肌肉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呢?大哥身体的肤色应该比安道长白.嫩吧,大哥有没有那八块肌肉?如果有,她一定要摸摸……   荽菜娘想着想着,就转了头,面朝窦长兄的脸面——当然,她的双眼牢牢闭紧,听命未曾睁开。   窦长兄觉得很奇怪,他不仅能看见安横的传像,居然还能听见荽菜娘心里的想法——这一定又是安横捣的鬼吧!不过荽菜娘心里的想法还真是……窦长兄骤然想到自己白净的身躯,并没有八块腹肌,他、他肩膀还缺着一块呢!   窦长兄恼羞成怒,对着荽菜娘大吼一句:“你想到哪儿去了!”窦长兄躬身猛地捶地,这一拳打得猛,一块块黑色的小方块冲天飞了起来。   ~   沐浴完毕的安横,宣传窦长兄和荽菜娘来到宅院正堂,又命两人押解被束缚着的生姜精一同进来。   安横开心愉悦地向三妖宣布重事要事——他打算在这里开一家酒楼。   “酒楼?”   “酒楼?”   窦长兄和荽菜娘异口同声地问道。   生姜精不能说话,便不住地撅嘴巴:酒楼、酒楼?   安横坐在上首太师椅上,跷起的二郎腿颠呀颠,打个响指点点头:“对,酒楼!”   安横先对生姜精诱道:“生姜,你是被我制服的,你服不服?”   生姜精思索片刻,安横确实制服了他,生姜精便点头传音:服。   安横再对着窦长兄和荽菜娘随便晃了下手腕,不在意地说:“你们俩个肯定是服我的。”   两妖不吭声,隐约可以听见窦长兄的鼻息声。   安横把头一扬脖子一声,问道:“既然你们都服我,那我说开酒楼你们服不服?”   “服。”   “服。”   服   哎呀糟糕,三妖竟然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安横满意而笑,双臂举起,向下按按,颔首笑道:“嗯,不要激动,贫道知道你们都心悦诚服。”安横将身子一歪,横着躺倒在太师椅上:“既然这样,开酒楼的事情就说定了。这园子这样大,贫道已经规划好了,将前庭这栋楼做酒楼,后头都留给我们四个住……”安横闭着眼睛,滔滔不绝:“我们这酒楼啊,只做酒菜生意,概不接客住宿。免得叫人扰了清净,贫道是出家人,还要清修呢!”   生姜精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劲:道长你出家人清修,开什么酒楼啊!   可惜生姜精讲不出话来。   安横将自己的身子转半圈,正对着面前三妖坐起身来。从左至右,安横开始逐一分配:“生姜,你哑闷葫芦,其它要动嘴巴的事情你不合适,就在后厨做个厨子。”   “荽菜,你聪明伶俐,到时候就负责柜台,收账兼当垆卖酒。臭豆腐,你……”安横右手食指指向窦长兄:“阿窦,你虽然样貌比贫道差点,但还算顺眼,就做个跑堂店小二,顺道擦桌洗碗,早晚收拾桌椅打扫扬尘吧!”   窦长兄下巴一点眼一瞪,刚要开口,安横却抢先道:“阿窦,店小二可是一店之本,你到时候脾气好点,客人是天,千万不可惹她们生气。”安横眼珠一转,嘴角掩不住笑意:“到时候客人就算无理取闹,非要咬你左肩一口,你也得乖乖把右肩也伸过去,让客人咬。”   “大哥要做的事太多了,他会忙不过来的。”荽菜娘为窦长兄抗议道。   “说得对!”安横点头,表示赞同荽菜娘的话。安横对窦长兄郑重道:“阿窦,将来你的分内之事,你一定要亲力亲为,千万不可以准许荽菜搭手帮忙……”   荽菜双脚离地蹦起来:“这不公平!”   “公平。”安横隔空挥挥手,将荽菜重新按下去:“我给阿窦另外请了帮手呢……”   “谁?”   “蒜精啊,她虽然现在被打回原形,但只要过了百年千年,她就能重新修炼成人形,为阿窦搭手帮忙了。”   “这——”荽菜娘还要再抗议,窦长兄却在荽菜娘背后轻按了一下,示意她噤声。   窦长兄吞咽一口,尽咽下不平愤懑,方才表情柔和,问安横:“那安道长在这酒楼里做什么呢?”   安横眼珠一转,心里想:他只要负责吃就够了。   于是安横义正言辞回答窦长兄:“贫道身为一店之长,当然是负责监督你们了。”安横语重心长对三妖道:“起早贪黑虽说辛苦了些,但只要你们勤劳,我们的酒楼才能办得红红火火!”   可能是出于愧疚吧,亦或者终于有了微薄的心虚,安横飞速眨了下眼睛:“还有,你们要么有姓无名,要么无名无姓,今后酒楼里忙起来,食客们都不知怎么唤你。贫道……来给你们仨各取一个动听的名字吧!”       安横伸手一指,连点三下:“荽竖、姜撇、窦捺!” 作者有话要说:     ☆、现原形   生姜精将自己的名字默默回味片刻:姜撇,似乎感觉并不动听啊……   “谁要叫叔啊!”荽菜娘已经喊了出来。   安横眉头一皱:“不喜欢?那容贫道再想想……”安横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思考,便重新为三妖起好姓名:“荽涵、姜岳、窦虚。”   生姜精听完立刻点头,点完头缓缓思忖:这次起名又是个什么规律?涵岳虚?   生姜精琢磨不透第二次起名的精髓,他眼皮向上一瞟,忽然觉得仰视安横,道长的身形变高大起来。   不管怎样说,被强令命名为“安氏”的酒楼,就这么兴致冲冲筹备起来。   安横一二三又数了荽菜娘、生姜精和窦长兄一遍,托腮愁道:“佐料有些多啊……”安横忽地一笑,习惯性打个响指:“对了,还有蒜也不用买。”安横说着,就朝角落走去,他打算把打回原形的蒜娘搬进后厨,好大一颗蒜……蒜娘虽然失却人形,法力还是有几分残留的,撕她一片蒜瓣,一两年都不用采购大蒜了。   “不许动我姊姊,不许动我姊姊!”荽菜娘上去阻拦安横,伸手抱住安横的腰,不让他去扳蒜娘。荽菜娘拼命摇头,一激动,好久没有显现原形的香菜叶子又从头顶冒出来:“我姊姊还要重新修成人形的,你扒了她的蒜瓣,她怎么再修炼!”因为荽菜娘的双手栓着安横的腰,她只能拿脑袋去撞安横:“你这个坏道士,大骗子!”荽菜娘又骂:“妖道!”   安横最怕香菜叶子了,不知道为何,一闻那叶子的气味他就浑身痒痒。安横先纠正荽菜娘的错误:“我不是妖道,要说几遍,你们仨才是妖……”安横见荽菜娘还不肯放过他,没法,只好求饶:“好好好,我放了你家姊姊,放了放了。“   安横双手一松,任由蒜娘掉落。   “姊姊!”荽娘怕蒜娘直接砸在地上会摔痛,急忙放开安横,去接蒜娘。   安横目睹眼前这一幕,懊恼地撅撅嘴,又觉得有趣,自顾自笑起来。   “仙道。”窦长兄走近安横,先尊称安横一声“仙道”,方才正色道:“仙道此举过分了。”   安横闻此言,表情僵住,眸光一闪。   “唉——”安横长叹一声:“贫道也不是很在意蒜不蒜的,反正酒楼里佐料妖怪这么多,多一味蒜少一味蒜,也没什么差别……”安横悠悠就转了话头:“……佐料太多,倒是肉味太少。”安横情不自禁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似乎一提到肉,就馋得很。安横提议道:“阿窦,你近日去屠户的铺子,买些猪羊牛——”   安横话语止住,因为生姜精突然跳了起来,拼命地摇头。   安横闭起眼,对生姜精无奈道:“别摇了,你再摇……你那两只耳朵散得贫道冷飕飕的。贫道说猪你激动什么,你又不是真的猪……”安横上前,轻松一拍生姜精的肩膀:“记住,你是颗生姜。”   生姜精双目直直锁住安横双目,凝视良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安横被生姜精这般注视着,渐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安横的目光左躲右闪,瘪瘪嘴,问:“干嘛这样打量贫道?”安横破功一笑,侧垂了头:“贫道知道自己长得俊俏,连男妖精见了贫道也移不开目……”   生姜精摇摇头,将他和小母.猪的故事,传入众人心中。   这一讲述,三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生姜精讲完,太阳已经落山了。   荽菜娘早哭得稀里哗啦,身子无力,脑袋倚在窦长兄胸口。荽菜娘问生姜精:“那髭精后来……后来都未曾回来找你?”   生姜精摇头,内心传音:她没有回来。但是师傅让我就在这里等着,说机缘一到,她总会来。   生姜精双眸内是藏不住的落寂。   窦长兄亦动了恻隐之心,安慰生姜精道:“姜兄,既然你师傅说她会回来,那她一定会回来。投胎转世,六道轮回,也许她今时今朝已不再是髭精模样,所以你认不住来。”   “对啊,阿窦说得对!”安横附和道:“生姜,正好你同我们一起开酒楼,以后来的每位女客我们都替你细细盘审,一见着有可疑的,就直接将她拖入后厨见你!”   生姜精听了安横这话,顿生感激,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   哪里不妥呢?生姜精却不知道,他记得以前听凡人说,“鬼才知道哪里不妥”,看来和上回一样,什么不知道的事,都得下去问问狱鬼。   “其实酒楼里没猪肉也成。”安横遨游九州五湖,见多识广,他向三妖讲述道:“昔年,我曾随——”安横瞬间噤声,改口重道:“昔年,贫道曾独自往西北上行,从杭州城出发,估摸着要飞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可到西域诸国,那里的凡人皆是不食猪肉的。”   安横话音刚落,荽菜娘就追问道:“他们为什么不食猪肉?”   安横笑了,准备给荽菜娘详细讲解一番,彰显他的博学多识。但安横转念一想,大食教里不食猪肉,那是因为猪是肮脏之物……这真正的原因一说出来,只怕生姜精又要闹腾。安横眼珠一转,含糊其辞:“因为那里的凡人信奉的某种至高至上要义,便是食不得猪肉。”   荽菜娘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是至高至上要义?”   安横欲给荽菜娘解释大食教大食法,话都顺溜蹿到了嘴边,安横却倏然记起自己是道门中人。他眼一闭,胡诌起来:“至高至上要义,就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安横一口气不松,毫无停顿地念了许多。   念得荽菜娘头疼,又听不懂,她便没再追问了。   ~   窦长兄买了牛肉羊肉,鸡肉鸭肉,鱼肉兔肉,又和生姜精,荽菜娘合力将大堂修饰了一番。   酒楼便红红火火要开张了。   “等等!”安横右臂向前,直直一伸,阻拦道:“稍安勿躁!”   “又怎么了?”荽菜娘回头瞪了安横一眼。这些天,荽菜娘和安横相处愈多,愈觉得他讨厌——安横什么事都不做,却什么事都要插.进来,指手画脚。   安横抽出背后背的拂尘,用竹柄挠挠后脑勺:“贫道的安氏酒楼……还没有招牌菜。”安横指挥生姜精:“姜岳,你去后厨随便做一个。”   生姜精点头领命,去后厨了。临走时,生姜精还双脚离地,蹦跳了一下,其实……这忙活了几天,他对开酒楼这事,还真期盼起来。   期盼归期盼,到了后厨,生姜精才发现他这个厨子不会做菜——准确地说,是生姜精从来不曾做过菜。   生姜精以前为人做贩姜生意时,也曾日日与友人酒楼进食,但那都是小事,吃得什么菜,生姜精一道也回忆不起来。   不管了,胡乱做吧!   生姜精瞅见前方肉架上挂着鸡胸脯和兔胸脯,便一手拧一个,将鸡胸脯和兔胸脯皆取了下来,放在砧板上一阵乱剁。剁完了,丢锅里胡乱一煮一炖,拼命撒佐料,出锅。   因为佐料撒得多,这道菜竟莫名的香。   生姜精将这道菜端至大堂,给安横闻了闻,安横表示满意,并亲自给这道酒楼的招牌菜命名为“鸡兔同笼”。   “这道菜,就免费送给第一位来贫道酒楼的客人吧!”安横慷慨大方地说。   安横抬手一回,大门前就左右挂起两串炮竹,自己噼里啪啦炸开,酒楼就这么欢天喜地,红红火火地开业了!   临宾来,待客至,安横与三妖在酒楼里待了三天,却无一位客人上门。   安横手肘放在桌上,双手托着腮,看着眼前那道鸡兔同笼:“姜岳,你去把这道鸡兔同笼再热热,等明天客人上门,再免费送给他。”   窦长兄忽觉青丝末梢一扬,似有风来。他抬首望向门口:“安兄,有客人来了。”   荽菜娘也循声望去,激动道:“终于来客人了!”   连端着鸡兔同笼准备去后厨再热一热的生姜精,也回过头来,望见门外,喜不自禁频频点头。   安横却出乎意料,脸色煞白,他转过身,朝远离大门的方向,飞快就跑。   若遇墙,安横则穿墙而出,若遇柱,安横则折柱而过,他一刻也不停歇,似逃命般仓惶。   大门处屹立着的那人却始终不进来,远远模糊的面目,只瞧得一团白影,衣袂飘飘。   “孽畜!”门口来者大喝一声,声若浑天钟,自四面八方浑厚响起,震入窦长兄、荽菜娘和生姜精耳中,三妖均不可自控地弯膝跪下,捂住耳朵。连端着鸡兔同笼的万年生姜精,也手一颤砸了盘子,跪在地上表情痛苦抽搐。   “孽畜——私下凡尘,还不现出原形!”来者继续喝道,一字字不断回响,窦长兄和荽菜娘、生姜精均以为说的是自己,就要被收妖现形。   却均不现原形。   三妖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目光无意瞟见,早已远逃的安横竟被一股无形之风扼住脖颈,生生从远处拉回来。他怎么逃的,就怎么回来。安横以后退的形式被捉回来,经过折断的柱子,柱子便被风扶起,又迎风重合,不留一丝断纹。彩绘流光,仿若新漆,较之前更溢彩流光。   安横的双足退过破碎的墙,墙体就重合为一起,粉白犹如新刷。   安横最后被这一股劲风掀翻在地,四仰八叉脸望着天。   安横却无任何怨言,反倒自觉地翻个身,改为匍匐。他的身体在转身之间变成一只猛虎,利爪獠牙,吊睛白额,额中央正书着一个“王”字。   百兽皈依,一任纵横。   庞大的老虎乖乖趴在地上,前面两只爪子微微抬起,交错在一起,似是认错:“仙尊恕罪,小虎擅离仙庭,小虎知错了。”   虎尾一卷,自觉将偷来的拂尘归还给仙人。拂尘在空中一闪,犹如白光,瞬间不见。   空气中明明什么也没有,仙人的面目始终模糊看不清,窦长兄、荽菜娘和生姜精却均觉仙人的目光向生姜精望去。   听见老虎惶恐地辩解:“仙尊,他真的是自己变成猪.头的。不是小虎干的!真的不是!小虎绝不可能这般顽劣!”   仙人根本不听老虎辩解,厉声冷言训斥:“孽畜,你随我修道多年,可知清静忍辱,慈悲实善?”仙人一拂广袖:“断除十恶,行方便,救度一切众生!”   生姜精的猪脑袋瞬间不见,他又还原了冠玉之貌,翩翩佳公子。   生姜精急了,立刻想将自己的猪.头变回来,却发现怎么施法都没用——仙人只不过轻轻一拂广袖,生姜精的面貌就永远定形。   劲风再生。   门前散落满地的鞭炮似水,被谁行船拨水般分开两路,风随路而来,那一身白落于众妖眼前,瑶枝玉树,自是风尘外物。   三妖再定睛看时,不沾半点污渍的白衣仙人,已经赤脚坐于虎背上,道髻高束,不落一缕青丝垂髫。瞳凝秋水,皎皎鸾凤之姿。   荽菜娘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感叹:“哇……” 作者有话要说:     ☆、无垢子   仙人却置若罔闻,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大蒜,声音不带一丁点温度道:“精生魄,血生魂,精为性,血为命……”仙人将右手手腕向外翻起,修长的指尖掐起子、亥、戌、酉、申、午,又由午退至玉纹,再玉纹冲午,对准蒜娘施一个三山诀的手印。   蒜娘迎风渐长,最后转一个圈,素白的裙尾随之转动。蒜娘垂首含笑,眉目动人,她又还原了人形。   蒜娘之前被拂尘打还成大蒜,浑浑噩噩,失去五感,锁于天地之外,不知人间岁月。   方才,蒜娘五感骤归,只见眼前一道耀目之光,犹如漆黑夜中启明星。接着,蒜娘便功力恢复,能伸展四肢,脸庞变出来,还原了面貌……不,不,比她自己以前修炼出来的面貌还要好,还要牢固呢!   蒜娘欣喜地拍拍两颊,都服服帖帖的,再也不会控制不住,变成两瓣蒜瓣了!   蒜娘心悦诚服下跪,向仙人磕头道:“多谢恩公!”她磕完头,一抬眼,细看眼前救命恩公。   以前,蒜娘知晓这世上有妖魔鬼怪和神仙,她见过几个妖魔,但神仙长成什么样子……蒜娘没见过,不知道,也不敢肯定。   但眼前的年轻恩公,蒜娘一瞬间就认定了他是神仙。   仙人孤身昂藏,端坐在虎上,老虎比仙人身形庞大数倍,却完全被仙人的气势慑服住。不仅仅是大老虎,趴在地上的窦长兄,还有那个不认识的,穿黄衣袍的年轻公子……哪个不是玉树临风,或英气或俊秀,但同仙人一比,却全被仙人盖过了神采。   不一一论仙人俊美无双的五官,只单捡他那一对眼睛来说,冷如电,却又似九天的银河,星辰粼粼汇成流波。   仙人着一袭白衣,宽袍宽袖,在蒜娘眼里,仙人周遭仿佛自生了百丈冰,但她却并不惧寒冷,蒜娘只想一直这样仰望,仰望仙人……   蒜娘从上往下看,瞧至仙人袍下若隐若现的一双赤脚。肤色极白,如雪如冰,却又像端方温玉,十趾洁净精致,脚背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仿若雪原底下的苍流……   跪在地上的蒜娘以双膝代替双足向前爬,爬至仙人脚下,情不自禁抓住仙人的双脚脚踝,伸出舌头舔起他的脚背来。   蒜娘越舔越带劲,口中生液,沾染在仙人光滑温润的脚背上。   仙人一扬广袖如拂尘,将蒜娘远远扇出数丈。他无欲无情,亦无恼,只警告她道:“白日不断无名烦恼,夜中不斩三尸阴鬼!”   切莫生欲生恋,男子损精妇人损血,男子妇人已有无常!   仙人垂睑,只须臾间,便算出蒜精、荽菜精、臭豆腐精和生姜精都是天然自成的精魂,未曾做恶。仙人便起来劝善之心,欲指引四妖往正道上修……   仙人问四妖:“你们可有名姓?”   “有!”荽菜娘最直率,替四妖皆答了:“就姊姊没有名姓,我们另外三个,安道长都给我们起了姓名。我叫荽涵,大哥叫窦虚,生姜哥哥叫作姜岳!”   荽菜娘边说边笑,四五分得意望向仙人的老虎坐骑,发现……安道长你的虎脸怎么气色不太好?   老虎垂头,将怜悯深埋在一双前爪背上。   安横的主人无垢子,道号抱一真人,他在未出家前……俗名唤作岳涵虚。   老虎安横拿了主人的名字,分给小妖怪们起名。   无垢子执起拂尘,在安横的虎颈上连敲三下,警醒道:“修心不深,孽性不改!”   安横乖乖趴着,认错:“仙尊恕罪。”   无垢子不再注视安横,他抬起头,望向趴在地上的四妖,声音平缓,逐一道:“姜者,味辛性温,姜芽还魂,汝之名为辛温,号还魂子。臭豆腐者,外陋内秀,奇中更奇,汝之名为奇秀,号去陋子。荽菜者,郁香内通脾腹清心,汝之名为郁香,号清心子。”无垢子最后望向最远处的蒜娘,不带一点感情道:“蒜者,驱邪辟恶,银蒜押帘,帘钩银蒜,汝之名便为帘钩,号驱邪子。”无垢子为四妖命名完毕,语重心长道:“贫道虽以汝等各自的天性为为汝等命名,但愿汝等今后修炼,能自持自克,敛性修心,清静惜气,休贪恋酒色财气,除一切无名烦恼。”   无垢子说完,右手执拂尘,麈尾收于左手肘处,但见质如轻云,色光如银。   荽菜娘完全没听明白,问窦长兄和再次重新爬近前的蒜娘:“大哥,姊姊,神仙道长说得什么?”   蒜娘点头便道:“我也没听明白,但恩仙说得话肯定没错。”蒜娘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痴笑:“我都听恩仙的,嘿嘿……”   安横趴在地上驮着无垢子,本来没他什么事的,但偏他天性耐不住,凡事都喜欢插一脚,听见两个女妖在讲傻话,安横忍不住插嘴道:“愚笨,仙尊是已决定收你们为师!”   他一激动,连“师傅”和“徒弟”都讲错了。   “收我们为师?”荽菜娘吃惊的指指自己,又指指蒜娘,问道:“是收我和姊姊两个,还是我们四个全收了?”   “收我们为师?!”蒜娘双眸耀出亮光,惊喜几近晕厥。   “啪!”安横意识到自己犯了口误,虎口紧咬,抬起虎掌,狠狠对着自己的右边脸颊打了一巴掌。   “安道长的意思,是这位仙尊已经收我们四位为徒了。”   荽菜娘听完便朝安横拜倒:“大师兄!”   生姜精见荽菜娘拜了,也跟着拜。   还是窦长兄清醒,蒜娘痴心,朝着无垢子磕头下跪:“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无垢子淡淡道:“可起。”   众妖除了蒜娘,都站起身来,只有蒜娘还跪着,她喜欢跪着仰望无垢子,他脸色愈清冷,她愈觉得自己心甜,甜中又烧出一团火来。   “帘钩。”无垢子声音无波吐出两个字。   蒜娘牢记着这是无垢子给她取名的名字,她立即大声喜悦应道:“在!”   “天有昏暗,地有动摇,山有崩摧,海有枯竭,日月有盈缺,妖有妄念,这些皆无可厚非。但你既入吾门,须持戒去妄念,修清静之功。”   蒜娘才不知道无垢子在讲什么呢,她只越来越觉得,无垢子的声音真好听——怎么清清冷冷的人和声,也这么吸引人呢?   就像宝剑,就像明珠,让人情不自禁想伸手去碰一碰。   他的声音真好听……   蒜娘自己傻笑了起来:“嘿嘿……”   无垢子只当妖女天性,须逐日修行方才能收敛,他对蒜娘的行为并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屑施舍给蒜娘。无垢子从虎背上下来,一双玉般赤脚着于地上,如落云端,轻得不发出一声声音。   无垢子看向四妖,缓缓道:“辛温、奇秀、郁香、帘钩,汝四者均气味颇大,为师今日要教导你们的第一课,便是如何自持收敛气味。”   “仙尊……”安横不甘心地又插了一句嘴。   “孽畜!”无垢子双肩一震,知安横心里还心心念念开酒楼的事,想让四妖做酒楼帮工,不愿四妖去修仙。无垢子便令拂尘向后飞出,去击打安横的虎背,呵安横道:“休要还妄念着你的酒楼!”   安横心里的执念太重,他不顾背上疼痛,苦苦央求无垢子:“仙尊,小虎不想成仙得道,小虎就想在人间开个酒楼,每天都有大只大只的牛羊吃。仙尊,仙尊——仙尊您看在小虎曾经救你一命的份上!”   无垢子身形定在原地,抿唇不发声良久,如若玉雕。   安横更心急如焚,他再次重复道:“恕小虎妄念,仙尊、仙尊念在小虎救你一命的份上,小虎觉得在人间酒楼逍遥最开心!仙尊不是常提说入尘出尘自如,方得真仙么?您让他们四个,子时至午时随您修炼,午时过后,便随小虎忙活酒楼,不正是出尘入尘么?”   无垢子原地伫立良久,抬脚,冉步前行。   安横会意,无垢子这是应允他了。安横不由半立起虎身,头朝着无垢子远离的方向转去,不住磕头道:“多谢仙尊,多谢仙尊!”磕着磕着,他由虎身变回人形,左右招呼其余四妖:“快快快,你们也磕头多谢仙尊啊!”   众妖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也要磕头谢恩,但还是磕起头来——尤其以帘钩磕得最为迅敏,又最为兴奋。辛温和郁香磕一个头,道一句“多谢仙尊”的功夫,帘钩已经对着无垢子的背影连磕了三四个响头,说了好几遍“多谢仙尊”。   磕得太迅猛,帘钩的发髻都松散开来。   无垢子明明已飘飘然远去,众妖却能听见他的声音自屋顶出四面传来,飘渺东西,苍然而下:“时逢辰,未至午,列徒速来随为师修行。”   清音玉声,帘钩听得痴了,不知不觉就抬起头,视线中已无恩仙……帘钩脑海里缓慢回映出无垢子的背影,渐渐的……这背影竟变成无垢子的玉貌丹唇。   她想象着他红似朱砂的双唇轻启,接着一张一合,说出方才那些话。   帘钩心绪涌动,迫切渴望凑近前去,抱着无垢子的脑袋就狠狠吻他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封面是不是太丑了,要不要换个?   这个封是我自己找图做的,寓意红绳,但是朋友说这个像给人上吊的orz   ☆、故事二   帘钩再一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隔着袖子,亲在辛温的左手臂上。   辛温居然嫌弃,拼命擦袖子。发现擦不干净帘钩的口水,辛温竟不惜施展法术,将帘钩的口水除去。   辛温不能说话,但是他心里可坚定了:能在他身上留下口水印记的只能是小母.猪,其它的雌性雄性,统统不准!   他是属于小母.猪的,永远。   奇秀无奈望了两妖一眼,摇摇头。他再看身边郁香,也是个迷迷糊糊的,奇秀只好自己细问安横:“安……师兄,我们的师傅,究竟是哪路的神仙?”   轰轰烈烈拜了一场师,连师傅的来源都没弄清楚呢!   “仙尊住在碧海东隅,天风海寒,仙尊日常出行时,除了我,还有另外一匹巨鲸坐骑。对了,仙尊很不讲情面的,他刚才催你们去练功,就得赶快去。倘若去得迟了,你们肯定会受罚!”   郁香仰头问安横:“安道长,你不随我们一起去修炼吗?”   安横摇摇头,笑得满不在意——他又不是无垢子的徒弟,平时不需修炼点卯。   安横的目光避避闪闪,他只是一只坐骑。   安横挠挠后背,又用这挠了后背的手拍郁香肩膀。他告诉她,“贫道只用跑跑跳跳,穿行山林就够了。”   ~   辛温、奇秀、帘钩和郁香依着长幼顺序,并排盘膝打坐,跟随无垢子修炼。   无垢子悲悯,见辛温之前修错了门道,以致万年修为仍不能言语,不由得对辛温最为上心。   无垢子教导辛温,教他“一生二生三生万物中着四智功”,辛温弄不明白。   “就是一二三四呗!”帘钩插嘴道。她本能地又去拉无垢子的手,“师傅师傅,你看我做得对不对!”   无垢子淡淡扒开帘钩的手,对她毫无好感——他只当她是颗没教导过的大蒜罢了!   帘钩受了冷脸,并不气馁,自己独自认真琢磨。她低着头,掰着指头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中四智功……”   无垢子本来是准备斥责帘钩几句的,道她精血不净。但这会看见帘钩认认真真的样子,无垢子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责备帘钩。毕竟,她在努力。   无垢子朝帘钩点点头,“嗯,好生领会。”   帘钩激动得狂点头,觉得自己就这么原地打坐,琢磨个十年百年,花凋妖老了,也是值得的。   帘钩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激动得鼻头发热,她情不自禁再喊:“师傅……”   无垢子早就掉转了身,正在教导辛温,“辛温,你不要急,先顺气。你先闭眼,再将眼恁起,扫开六根,运气七魄……”无垢子一面教导,一面徒手生起八卦,抚于辛温头顶,助他理顺身上的气息。无垢子不忘嘱咐:“记得,关键是神长在丹田,抱守元炁。”   “仙尊!”安横不知何时跑到后院来,喊无垢子一声。   无垢子充耳不闻。   安横深深呼出一口气,“仙尊?”   无垢子仍不理他。   安横急了,又不敢跳脚,只好围着无垢子绕了一圈,“仙尊,午时已经过了,那个……酒楼……该开张了。”无垢子仍不回应安横,安横急了,后头冲出一条虎尾来,“仙尊你堂堂仙尊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无垢子手上持着的拂尘,这才摆了一摆。   安横暗自开心:无垢子就是无垢,所以但凡有一点污点,他自己首先受不了。   安横一手拉起辛温,一手拉奇秀,喜滋滋道:“走了走了!”安横带着众妖走到前厅酒楼里,方才敢问大家:“怎么样,还是耍酒楼开心吧?跟着仙尊修炼,是不是无趣至极?”    辛温摇了摇头,他觉得无垢子是位好仙师,耐心教导,并不无趣。   “你说师傅无趣?”帘钩抡拳就要打过来。   奇秀将手臂往安横和帘钩中间一拦,及时制止了一场不必要的争执。奇秀对安横道:“安兄,还是张罗酒楼要紧。”   谁料郁香一语道破:“也不知道今天等到关门,会不会有一位食客上门。”   安横瞪郁香一眼,“我——说——有,就有!”   “有”字话音刚落,就有两位食客踏进酒楼来。   一男一女,皆是青春年少。少年着褐黄色短打,姑娘着穿了件大红的裙子,好不耀眼。   安横和辛温功力较深,对视一眼:来者二位,皆是妖。   奇秀已经迎了上去,“两位客官里面请——”奇秀又擦桌子又拉板凳,张罗着令少年姑娘落了座。奇秀先吩咐郁香去沏壶茶,这次对着二位食客笑问:“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红裙姑娘脖子一缩,十分惊诧:“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奇秀面上也是一僵,心想:门前的招牌上不是金灿灿描着“安氏酒楼”四个大字么?   奇秀好脾气,笑着解释:“我们这是安氏酒楼,小的是这里的店小二奇秀,二位客官,要点些什么?”   黄褐衣衫的少年怯怯地问:“你们这……”少年的话问到一半,不敢问了。他似乎畏生,声音在发颤,吞吐道:“……能、能、能打尖住店么?”   “不能的。”   黄褐衣衫的少年拉一拉红裙姑娘的袖角,轻声细语:“小查,我们要不要换一家客栈?”   “啪嗒”一声响,是安横夺过郁香手中的茶壶,重重拍在桌面上。   茶壶离桌弹了几厘,重新落下。   安横跷起一只腿踩在旁边的空凳上,满脸不悦:“说了这里是安氏酒楼安氏酒楼,我的店小二都跟你们解释了,还客栈客栈的说,你们找——”安横真想收了眼前这两个妖怪,但顾忌着大仙无垢子还在后院,安横不敢放肆,只能敲桌子,“不点菜,不吃饭,就给贫道我滚!”   安横声色俱厉,黄褐衣衫的少年似乎胆子极小,竟双膝一软从凳上滑下来,跪倒在地。   安横的眸色更加凛冽了,“贫道数一二三,赶快给我滚!”安横竖起右手食指,准备数“一”,他刚张开口,就见少年拉着红裙姑娘,取最短的路径朝着门口逃命了。   少年一边跑,一边“小查”、“小查”的喊,两位跑得太快,所到之处都卷起两圈烟,一圈是红色,另一圈则是黄褐色。   安横望着少年和姑娘的烟圈消失不见,垂头把桌面一拍,恨道:“真气着贫道了!”   奇秀带着笑劝安横:“安兄别气别气。”辛温也抚摸安横后背,给他顺气。众妖安慰了安横一会,安横情绪平静下来,不气了,大家待在酒楼里,静等下一位食客。   过了半个时辰,又有食客上门了。由远及近,一红一黄两个身影。   安横无意一瞟:少年姑娘,还是方才那两位。   安横心中蹿起了气:嘿,玩我?!   安横就要起身,奇秀却按住安横的肩膀,劝道:“安兄,你现在情绪不对。这件事,我来处理。”   奇秀缓步朝门前走去,少女眼神躲闪,无意间对上奇秀的视线,少女忙将头偏过去。少女拉着黄衫少年的手腕,拽他,“杨大哥,我们走吧。跟你说了,这里是酒楼,不是客栈,我们找别处住店去。”   “酒楼就酒楼啦!”黄衫少年大笑,似得其乐:“既然来了,岂有走的道理。”少年抬头,食指指着招牌,逐字读道:“安、氏、酒、店!”少年伸臂,圈住红裙姑娘的细腰,“走,小查,我们进去点几个菜吃!”   黄衫少年眉目流光,神采飞扬,一扬头正对上奇秀疑惑打量的目光。少年也不闭,就对着奇秀眨了下右眼,做个鬼眼,拱起手来大大方方问奇秀:“这位,是掌柜的还是小二?”   奇秀伫在原地,半响回不过神来:少年明明还是方才那位少年,样貌不变,衣着不改,怎么突然气度性情……完完全全大改?   而且好像……红裙姑娘还记得他们刚被安横赶出去,这位黄衫少年却不记得了。   奇秀正奇怪着,少年早已携着红裙少女抬脚入店。少年与奇秀擦身而过的瞬间,少年伸臂碰了下奇秀的右臂,嘴角一勾:“安掌柜,别傻站着了。今儿我和小查要吃犴鼻、鱼骨、鳇鱼子、猴头蘑、熊掌、哈什蟆、鹿尾、豹胎、燕窝鸡丝汤、海参烩猪筋、鲜蛏萝卜丝羹、海带猪肚丝羹、鲍鱼烩珍珠菜、淡菜虾子汤、鱼翅螃蟹羹、蘑菇煨鸡、辘轳锤、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梨片伴蒸果子狸、兔脯奶房签、文思豆腐羹、油炸猪羊肉、白煮猪羊肉、白蒸猪羊肉。哦,对了,饭后要来点什锦糕点,枯果鲜果,小酒一壶!”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二   黄袍少年絮絮叨叨点了一大堆菜,在辛温耳中,只听得“海带猪肚丝羹”、“白煮猪羊肉”、“白蒸猪羊肉”这三样,辛温上前就要跟黄袍少年拼命!   奇秀向来和善,欲上前阻拦,却被安横拽住。安横看好戏般挑挑眉:“唉,让他们打。”安横悄悄附在奇秀耳边说:“反正我们也没那么多菜……”   哼,其实安横待黄袍少年颇为不爽呢!   辛温是万年修为,三下两下就黄袍少年掀翻在地。黄袍少年捂着屁.股,不住囔囔:“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小爷我不过就是点个菜!青天.白日的,你们这里还有没有王法,啊、啊?!”   安横瞧着窘迫的少年,笑出声来,心道:他们这里都是妖怪,忌惮什么王法?   安横起手,双袖均挥,将黄袍少年和命唤小查的少女全扫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黄袍少年携着小查又来了。   这次的黄袍少年脾气不好,板着脸,嘴上一丝笑也无。   小查估计是刚才那一回被安横劲道扫怕了,死活不进去。这次黄袍少年对小查可不是客客气气,更不是迁就,他不顾小查苦恼,直接将小查抱起来,反背在肩上,闯进安氏酒楼。   黄袍少年连语气也变了,凶神恶煞:“老.子要住店,哪家客栈敢不让进去?”   这……安氏酒楼是酒楼啊。   安横恼烦不已,再次扬袖,口中教训道:“没有实力,还来贫道的店子里逞凶!”安横望着黄袍少年和小查被风卷远,咬牙切齿:“事不过三,你要是再来……”   顾忌着无垢子在后院,安横不敢将后半截话说完:你要是再来,休怪贫道口下不留情。   黄袍少年又来了。   锲而不舍,仿佛对这家他自认为是客栈的酒楼一往情深。   这次小查站在门前就跪了下去,被安横打了两次,身上的伤还在疼。小查淌着两行泪哭:“黄郎,我们不要进去了……”   黄袍少年温柔地抚摸小查的头顶,俨然是爱着她,怜惜着她,但与此同时,黄袍少年也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小查为什么要哭,为何要央求那些话,这家客栈……他和她不是第一次来么?   这次的黄袍少年是沉默的,始终抿紧双唇。他伫了片刻,迈着轻缓的步子绕过小查,又继续迈着轻缓的步子,进店去了。   安横怒了,右手拍桌跃起,在腾空那一瞬还成真身猛虎,血盆大口张开,将黄袍少年一口吞入腹中。   安横抬起虎爪剔剔牙齿,少年的味道不错,很好吃。   “你赔我的黄郎来,你赔我的黄郎来!”小查心碎欲绝,又气得肝胆俱裂,她恨极安横,却清楚地知道斗不过他。于是小查就一个劲地哭……   同时女妖,小查的哭声令郁香和钩帘感到辛酸。姊妹两妖走过去,靠近小查身边,郁香蹲下来安慰小查:“别哭了,我们帮你劝劝安道长,让他把你的黄郎吐出来。”   郁香暗想:小查哭得这么伤心,那个黄郎应该是她的心上人吧。原来姻缘这样艰难万险,像她郁香,是百求不得,遇不到喜欢她的男子。郁香原以为,只要熬过了追求这一段苦,得一人心,在一起,便是永生的愉悦和欢心。今日看了小查,才知道就算求得姻缘,也有两个人相处摩擦的苦恼,还有得而复失的离别之苦……   姻缘真是哭多于甜啊。   郁香想到这里,也哭了出来。奇秀慌忙蹲下来安慰她,郁香却道:“大哥,往日我哭,你将眼泪一一变成珍珠,我立马就开心。今日你将小查的眼泪也变珍珠好不好。”郁香言语变急,催促奇秀:“快啊,快啊!”   快快将小查的眼泪变成珍珠,她就能破涕而笑,由伤心转作开心。   奇秀苦笑,凭空托起两掌,再翻掌向下,将小查的眼泪如数变作光亮珍珠——奇秀心细如发,为让郁香满意,他连角落里那米粒一丁点的小眼泪,也不遗落,变成米粒状的珍珠。   郁香拍掌,喜道:“这下她要开心了。”   “呜呜呜呜。”可是小查还是不停地哭。   她不要珍珠,她要她的黄袍郎君。   看见珍珠不断显出,小查反倒哭得更难过了。   钩帘也蹲了下来,她也想劝小查别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于是就蹲在一旁,默默地陪小查。少顷,钩帘灵光一闪,站起身朝后院飞奔而去——无垢子师傅还在后院呢,他神通广大,还是安横的主人,一定能命安横把黄袍少年吐出来的。   钩帘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奔得大,白衣的无垢子立在她心中,身形也越来越大。   凡人说,救苦救难观世音。钩帘说,救苦救难她的无垢子。   钩帘奔去后院,奇秀走近安横身边,老虎身形庞大,奇秀八尺男儿,也将将只到老虎的肩头。奇秀唤安横:“仙道——”   安横两只粗粗的鼻孔哼了一声:有事求他,就唤他“仙道”,没事求他,就随便乱呼。   奇秀睹见安横的不满,只得赔笑:“仙道,人家女孩子哭得这么伤心,你就把那位黄袍小君吐出来吧。”   大老虎头一偏:“吃都吃了,哪里吐得出来!”   “你真把我的黄郎也嚼碎了!”小查猛地站起来,紧跟着眼前一黑,身子发虚,要往下倒。郁秀赶紧扶住她,扶不住,郁秀喊辛温:“猪头姜,过来搭把手啊!”   小查的脑袋晃晃悠悠,视线虚浮,眼前渐渐就重现起她和黄袍少年相识、相爱,继而双双私.奔的画面。   小查的家在城外山上,好大的庄园。小查是家里的幺小.姐,因为身子骨不好,走路都是勉力支撑。家里告诉小查,她是先天缺少脊梁……所以小查从小生活的天地,就只有闺房和前堂。   前堂是家祭时去的,平日就待在闺房。   连接前堂和闺房的是一条青石路。   不知何时,这路中途修起了一条分岔,也是青石铺造,盘旋蜿蜒,沿着向望不到头的远方。   那年那月那日,小查忍不住好奇,大着胆子走了这条岔路。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自家的大花园,认识了花匠阿黄。   幺小.姐爱上了自家园丁,爱他的青春年少,爱他的俊俏面庞,最最爱的……是他的性情多变,喜怒无常。   黄袍少年让小查有一种满足感,感觉好像爱他一个人,就似同时爱上了六、七个人,每一个人的性子都不一样。她对各异郎君的幻想,能聚在黄袍少年一人身上。   而且黄袍少年是花匠,能工巧手,用竹竿做了一根脊髓,穿进小查的身体里,从此她挺立起来。   竹竿刺进身体,她也刺入他的心魂。   可现在呢,黄袍少年被恶毒狠戾的大老虎给吃了……   小查眼泪朦胧,模糊中看见奇秀在不住地央求大老虎,郁香为了她,正对着老虎骂个不停。   老虎安横被奇秀、郁香叨唠得极躁,一躁他就浑身痒痒,拂尘已被无垢子收回去了,连个挠痒痒的工具都没有……   “你们烦不烦,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安横张口发出一声虎吼,要不是顾忌着奇秀和郁香都是无垢子的徒弟,安横早就扬起虎爪,左右开弓将这两个啰嗦的妖怪扇飞了。   安横忍着性子,不在乎地说:“你们烦不烦,一个劲的让贫道吐……吐、吐什么啊?贫道就吃了串羊肉串而已!”   他身为老虎,可是好久才吃这么六、七丁肉啊。   黄袍少年的真身是串羊肉串,有六、七种性子,时时变换,那是因为一根竹竿上,有六七丁烤好的羊肉。   撒上孜然,滋滋的香。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二   安横揭露黄袍少年真身,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只有辛温无声瞪眼:!!!!!   安横明明瞥见了辛温的表情,却故意叹口气:“唉,你们都没发现什么问题吗?”   郁香摇头,奇秀思忖少顷,眼前一亮:“安兄,是不是他是死……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曾有许多手足同胞,他们过了油炸,便再无灵性,亦吸纳不得天地精华,成为奄奄死物。”   羊肉串是烟燎火烤过的,也是死物,怎么可能成精。   安横并不急着表态,第一反应是在心里恨了奇秀一句:刚才说什么来着,奇秀有求于他的时候,才尊称“仙道”。说得没错吧,瞧瞧,这会就改口称“安兄”了!   安横恨完才点头,额上的“王”字也跟着起落,虎声震颤:“对的,他是死物,而且你们细问,他身上是一点羊肉的骚味也没有……”   “他都被你吃了,我们怎么闻?”郁香打断安横。   大老虎瞪了郁香一眼,铃眼圆瞪,表示吃没吃不是重点。老虎安横继续往下说:“他修为跟你们差不多,连我的手下败将辛温都打不过……”   辛温:!!!!!   “你们想啊,他这么弱的修为,是怎么可能把身上的羊肉味掩得一点儿也闻不着呢?”安横不给大家思考作答的时间,忙不迭往下揭秘:“因为啊,他根本就不是真羊肉,也不是真妖精。他是别的妖精拿泥土捏的,拿竹竿串的,造出来的一具羊肉串精,傀儡罢了!”   安横磨磨牙,其实他也是将黄袍少年吃进肚里,一消化才发现:不是羊肉,全是泥巴!   老虎抬爪摸摸肚子,可怜自己这几天都要消化不良了。   郁香好问:“那是谁造出他的呢?”   安横往红裙姑娘小查身上瞟了一眼。郁香随即追着转头,手指小查吃惊道:“你?”   不大可能,连郁香也看得出来,小查的修为比黄袍少年更弱。   安横盯着小查,哼哼道:“小姑娘,你之所以爱你家情郎的多变,是因为你也是六、七块东西串起来的,自然和他的六、七种性子合得来。”   小查大惊,哭声也止住的,她本是跪在地上的,此刻用膝盖连退数步:“你、你、你怎么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安横抬起老虎爪,假装掐指,轻蔑道:“贫道随便掐掐指头,就能算准读书。”   安横说得轻松,心里却想:哼,刚吃了泥巴羊肉串被坑了,心里气不过想弄个明白,就用了还未修炼好的读心之术,可能把贫道五脏六腑疼个遍,差点走火入魔!算了算了,他大老虎林中王不跟两个傀儡一般见识。   说到傀儡,安横来了兴趣,故意卖个关子,让主人的三位徒弟猜:“你们猜猜,这个‘小查’是个什么傀儡?”   辛温:!!!!!   安横虎爪一挥:“好,辛温猜不出来。”   辛温:?!!!!!   奇秀还在思考,郁香已经抢先出声:“我知道,我知道!”   安横含笑抬爪:“你说——”   安横心里洋洋自得:嘿嘿,他此时此刻,是不是很像仙尊无垢子的派头?   “我知道,她肯定是安道长你不喜欢吃的妖。”   安横的笑容瞬间僵固,这不废话么,谁喜欢吃泥巴?!   奇秀观察安横表情,看出安横欲发怒。奇秀赶紧给郁香打圆场:“仙道息怒,息怒。师妹的意思是……小查不是肉精,不讨仙道味蕾欢喜。”   老虎懒洋洋撑起了脑袋,对于奇秀的恭谦……老虎安横表示勉勉强强满意。安横咧裂嘴:“那倒是,谁喜欢吃山楂啊……咯牙!”   郁香脱口而出:“她是山楂?”   安横瘪了瘪嘴:“也不算吧,她也是泥巴,被妖精捏成了六、七颗冰糖葫芦。以前她没得竹竿穿,所以难走路。”   小查听闻安横此言,身子僵着后仰,轰然倒地。   安横脸上却丝毫没有同情之色,注视着小查,还继续讲:“按理说,你摸冰糖葫芦精,因着有糖,应该粘手的。小荽菜,你刚才扶了小查那么久,你可曾感到有一丁点粘手?”   郁香摇脑袋。   “这就对了嘛,因为她根本不是山楂,而是泥巴!你们瞧好了啊,看我把她的竹竿抽出来,她的身子会起怎么样的变化!”安横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竟不顾小查哭求,一爪按住她,一爪强行从她身子里抽出竹竿。   “不要不要、不要!救我!”小查哭喊着,郁香看着难受,上去阻拦,奈何虎臂粗壮,郁香根本撼不动。郁香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细思量了,一巴掌拍在虎颊上:“啪!”   “荽娘!”奇秀情急,连郁香的原名都喊出来了。奇秀担心安横会暴怒,对郁香动武。奇秀急忙将郁香拉走,护在他身后。   奇秀抬臂,对着脸色暗紫的安横赔笑:“仙道,息怒,息怒!”   安横眸色冷凉,幽幽地说:“怎么息怒?巴掌不是扇在你身上的,你当然不疼。”   “这样吧——”奇秀纠结须臾,一咬牙:“仙道若是气不过,想还掌,尽管扇在奇某身上好了,十个、百个、千个万个我也受了。不怨不悔,我替郁香偿了。”   郁香听这话,眼泪顷刻间就掉了下来,啪嗒啪嗒似断了线的珍珠,喊的话也断断续续:“大哥,你……”   奇秀假意恼道:“别哭了,你这回哭了,我可不再给你变珍珠了……”   安横见此情景,莫名烦躁,他头一埋爪上一用力,贯穿小查的竹竿本来只抽出三分之一,这会全抽出来。   小查“啊呀”一声,绝了气息。顷刻间红裙化水,又化作六、七颗冰糖葫芦,为糖水凝固着,成为僵僵一条。   到底是六颗还是七颗?糖水焦黄晃眼,数不清。   瞬间又由冰糖葫芦化成泥巴渣,灰败灰败,珊红再不复见。   安横得意洋洋,话音吊儿郎当:“瞧见没?贫道可没骗你们,哼!”安横说着爪子一扫,欲将地上的泥巴渣当灰尘扫走,尘扬空中,陡地一闪白光。   再回过神来,泥巴渣如沙,被无垢子竟聚拢于掌中。   无垢子清冷盯着安横,呵斥道:“孽畜!”   安横委屈地耸耸鼻子:为什么仙尊每次出场都是这两个字骂他的脏话……   安横趴下来,四肢和肚子都平贴在地上,虎头埋进两爪之间:“仙尊恕罪,他们反正也不过是泥巴,不值一提。小虎去掉这两具傀儡,也算是为人间除两小害了。”   “孽畜,妄言!”无垢子毫不客气地挥来拂尘,重重敲击安横的虎头。   安横剧痛,却不敢抬爪自护,直求饶道:“仙尊,疼、疼、疼!仙尊别打啦,打小虎脏了您的拂尘……”   无垢子摇摇头,收回拂尘,教训道:“我轻轻用拂尘打你一下,你便觉疼。那羊肉串和糖葫芦,虽为妖捏造,但已俱骨血七情,一个被你囫囵吞下腹,一个被你生生抽拔脊髓,疼痛岂不胜过你万倍?”   安横辩道:“他们又没有跟我一样喊疼求饶,他们不疼的。”   郁秀立刻驳斥安横:“小查明明喊了!”她一说又哭得停不住了:“她拼命地哭喊,求安道长饶命,安道长就是不饶……”   安横听着上火,恨不得扬爪,碍于无垢子在场,安横不敢动作,可又忍不住……安横小声嘀咕:“也不看看我为什么不饶,你扇我那巴掌还轻么……”   哼、哼、就是仙尊这等厉害有脸面的人物,也只是拂尘敲敲,从没扇过安横呢。   奇秀突然向着无垢子跪下,磕头道:“师父,方才小查姑娘的确哭泣求饶了,安兄却痛下杀手。黄公子是反应不及,就被安兄一口吞下,弟子认为,黄公子若是回过神来,一定也会喊疼的,但是不会哭泣求饶,因为男儿不轻弹泪,膝下黄金。只可惜,黄公子已入虎腹,再也不能反应了……”   安横气得立起身,一激动,他刹那变回人形,指着奇秀喊道:“你,你!你够阴。”安横手指发颤:“臭豆腐,万万没想到啊……你个人面兽心。”   “安兄,你既然知道在下的真身不过一块臭豆腐,那为何还指鹿为马,形容在下‘人面兽心’呢?若真说‘人面兽心’啊,在场的诸位里面,只有安兄您……”奇秀态度卑谦,朝安横微微俯.身:“……才是真真名副其实啊。”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这文里应该不会有伤亡=皿=   谢谢沐沐儿又丢了一个雷╭(╯3╰)╮   ☆、没遗忘   安横老虎暗自磨牙:什么时候,只惯于忍气吞声的臭豆腐,居然想向他呛声了?世道不公黑白颠倒啊……   说到黑白,安横情不自禁往奇秀身上瞄了一眼。继而回过神来,又恨自己:脑子浆糊了,瞄臭豆腐做什么!   安横想到一句俗话,“虎落平阳遭犬欺”,他这还没落平阳呢,就被一块臭豆腐给欺负了!   正想着,听见哐当一声,竟是无垢子画地为牢,平地起笼,将安横罩在笼中,困住。   安横心酸得差点流出虎泪来:“仙尊——”   “尔心不戒,惩你在此思过三月!”无垢子毫不留情道。他执着拂尘一挥,安横的虎口被强行张开,从安横口中飞出一黄一红两道妖气。无垢子白袖再一招摇,将这两道妖气尽收入袖中。   安横捂着肚子,哭声道:“仙尊,肚子疼……”被从肚子里抽了两股泥巴,生生拉过肚肠,再拉过口腔,能不疼吗?是个老虎就喊疼!   安横睁大一双泪眼,朦朦胧胧可怜兮兮地望着无垢子,那眼神,分明是在道:仙尊,你瞧我可怜可怜多可怜,你给我减刑减刑减刑吧!   三个月实在太多,要生生把一只猛虎饿成猫。   无垢子侧首,不去注视安横,对辛温道:“辛温,你随为师走一遭。”   辛温仰头:?????   无垢子对待老实厚道的辛温,一贯是好脾气:“为师要归碧海一趟,重聚两妖的精血,令二者复生。碧海风灵水润,辛温,你随为师去,正好助你打通经脉,能得啼声。”   辛温顿喜,跪下向无垢子连连磕头。   钩帘也跪下来,头磕得比辛温还快:“师父带我去!师父带我去!”   无垢子并未回应钩帘,显然是不允。无垢子将手中拂尘往碧空一掷,刹那化作一团清气浮云,他踏空徐徐得上,赤玉双足登上云端。无垢子转身,广袖下垂,掌心朝上对着辛温一拈:“辛温。”   辛温的身子被无形之力操控,飘飘摇摇向上晃,再一落地,已经站稳在云端。   辛温立在无垢子身边,往下俯瞰,见帘钩急得跳脚,却又蹦不上天穹,触不到无垢子所在的这朵白云。   帘钩急得哭出眼泪来:“师父,带我一起去啊!带我一起去啊!”   帘钩又回头哭着求奇秀:“大哥,把我送上去,求你了!”   这点法力奇秀的确有,但是……无垢子师父的意思,明显就是不会带帘钩去,奇秀又怎敢帮忙。   郁香想帮蒜姐姐,但是她的法力比蒜姐还差,帮不上忙。   帘钩眼一闭,心想成就成,拼尽一把全力,就算没成功,以后也不会后悔。帘钩便运气全身功力,踮脚疯狂往上一冲,双臂伸得再直些,再直些……两手触得再高些,再高些。   帘钩的指尖抓到云朵的边沿,刹那,她又掉下泪来。   这次是欣慰和喜悦的泪水,淌过帘钩的面颊,淌到嘴角,她尝了一口,是甜的。   喜悦过后,帘钩发现自己快要掉下来了。   糟糕!帘钩赶紧十指紧紧扣住白云边沿,无意之中侧首,她发现自己已经飞过了碧空,其它的云朵和日辉都在脚底下。但是,仍有风,风不在脚底下,而在身旁两侧,呼呼地吹,就和帘钩当初被安横打入黑暗的感觉一样,那是死亡的声音。   帘钩很害怕,身子发冷,寒气从下.身生起,沿着脊椎蔓延上升。但是帘钩并不恐惧,因为她现在趴在无垢子的云朵边沿。她的十指,再往前平直延伸几寸,就是无垢子的玉足,她一仰头,就能望见她心里满满填塞的那个人。   还有什么时候,是比此时此刻更幸福的呢?   因为这个原因,帘钩的臂膀愈发有力气,两只手将云朵扣得牢牢。   帘钩的表情是那样坚毅,辛温看着心软,禁不住挤弄面部五官,替帘钩向无垢子求情:师父,您……让师妹上来吧?   无垢子置若罔闻。   辛温再次央求:师父——   无垢子转过身,背对辛温,也背对帘钩。无垢子的身形屹立朝东,正午的日头在他脚下闪耀着烈烈金光。   辛温也转过身去,同无垢子背对着背。辛温蹲下.身去,伸出一只手臂,去抓帘钩的胳膊。   “哎呀!”   不知是辛温使的力气不恰当,还是帘钩的身子太重,帘钩入云前倾,扑到辛温身上,又连带着辛温一起栽倒。   “哎呀!”   帘钩这次的叫声比方才那声更尖锐,她眨了又眨眼睛,发现自己的双唇吻在辛温的胸脯上。   帘钩赶快跳着坐起身来。辛温也仓惶起来,抬手扫了扫胸前的衣衫——虽然知道帘钩是他师妹,这样做不礼貌,但是实在抱歉,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专属于小母.猪的,别的女子都不能碰!   帘钩和辛温,两只刚刚开始修正道的妖精,脸上皆是绯红色的尴尬。   唯有无垢子仍旧如常伫立,身不动,表情平淡无波。高处风劲,吹得他如雪广袖飘扬,似沧海一叶的白矾。   ~   另一边,安氏酒楼里。   安横被困在笼牢,出不去,活动的范围不过三尺见方。怎么办,百兽之王只得打个小盹。   可是这一个盹也打得不安生,安横闭着双目,两耳却听见奇秀和郁香不住地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安横躁了,忽张虎眼,瞪着奇秀道:“你们要郎情妾意,去远处喊哥哥妹妹,别在贫道面前叨叨咕咕,当心贫道揍你们!”   郁香站在笼外,旋即接口:“你揍我们啊?!”   郁香眨眨眼睛,眼神分明是在问:安道长,你怎么不出笼来揍我们?   安横心里愈发躁得慌。   “啊——”安横虎啸一声,翻个身四仰八叉朝天,四爪直挠肚皮——痒痒痒痒!   半响,安横突然神情一凛,从地上跃起来。   牢笼不够高,安横的虎头撞在笼顶,发出天摇地动一声响:“哐当!”   郁香憋不住,笑了笑。   安横在笼内瞪了郁香一眼:“蠢姑娘,又有妖怪朝我的酒楼这边来啦。”   郁香旋即问:“是食客么?”   “我怎么知道。”安横没好气地答。他思忖须臾:要真是来吃饭的妖精,见着中堂这么大一只锁妖笼,里头还有只吊睛白额大虎,岂不掉头就跑?那样,又黄了一桩生意。   认真想一想,他的安氏酒楼其实还没真开过张呢!   安横赶紧在笼中变成人形模样,待那妖精踏入酒楼大门,安横便盘膝坐在地上,口中振振有词:“贫道就是喜欢在笼中食饭,你们这酒楼啊……这个匠心独运实在是太妙了!”安横砸吧砸吧嘴巴:“嗯,吃得香,口感棒!”   安横见那登门的妖精朝笼子这边走来,赶紧脸上堆起笑容。   安横咧着牙,僵着灿烂的笑容——他腮帮子酸一点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让食客们感受到宾至如归。   登门的妖精走到笼边,拐弯另走,绕过笼子走到郁香面前。   妖精指着郁香,跳脚道:“大王叫我来捉你!小查,别以为你换了一身绿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王   换了一身新衣裳,就认不出来了?小查?!   小查!   安横和奇秀都不约而同望向郁香,然后两男再在脑海中拼命回忆小查的容貌,与郁香的容貌做对比。   五官、脸型、肤色……小查和郁香长得完全不同啊,关键点完全不在于衣裳颜色。   来的妖精却仍坚持己见,前逼一步:“小查,你、你现在……跟、跟我回去,大王还能饶你一命!”   还是个结巴。   妖精说着,就要来抓小查。   奇秀自然不肯,挡在郁香身前。   妖精歪脖:“嘿、嘿、嘿——还有、有英雄救、救美了?”   妖精似乎不吃硬的,上前就与奇秀厮杀,两人大战了十多个来回(由于厮杀到最后两人衣衫均烂赤luo的男子身躯实在目不忍视令人羞涩尤其是痴娘子脸红得无法详细描述这一段于是省略三百字),奇秀不敌(大家记住这四个字就好了)。   奇秀力尽,倒地,眼睁睁看着郁香被妖精抓走。   郁香已经吓傻了,任由妖精挟持。她这会子也传染了结巴:“你、你是谁、谁?为什么、么、么,抓我?”   “我是大王帐下第一等小妖星星!”妖精答道,他的身形也如星辰一闪,连带着郁香一起消失不见。   奇秀似雕坐在地上半响,突然大喊了一声:“荽菜——”   安横在笼中掏掏耳朵:“别喊啦,她早就被抓走了。”安横催促奇秀:“快去追啊!”   奇秀这才清醒过来,拔腿奔了几步,却又滞住:“此妖挟走荽菜,如流星一闪,在下法力微薄,看不清他俩去向何方啊!”   安横用鼻孔哼哼:奇秀这是向百兽之王求助呢!   安横一仰头:“嗯?”   奇秀当即会意,屈膝尊称:“仙道。”   安横这才告诉奇秀:“你别听那妖怪自称是星星,就以为他真是天上星了,贫道还是月亮呢!他就是颗豆芽菜,至于星星去哪儿……去城外后山了,那里妖气萦绕。”   奇秀闻言,道一声多谢,抬腿欲追,腿却在空中停住。奇秀放下腿,转过身来,直直凝视着安横。   安横瞬间觉得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不由自主后退:“你这样看着贫道做甚么……”   奇秀拱手道:“仙道,您既然是仙,就不该胡讲乱言。在下在这杭州城里住了数百年,从未见到什么妖气重重的后山。”   安横一笑,伸手隔空指着奇秀的眼睛:“那是因为你的眼睛修炼得还不够好,看不到。”   奇秀板着脸:“安横,荽菜危在旦夕,我不愿同你开玩笑。”   这句话激怒了安横,他当即直起脖子,呛奇秀道:“不想开玩笑那你快追啊?”   “我……”奇秀紧张至极,反倒笑了出来:“我法力不够,找不到地方。”他垂头,竟落下一滴泪来。   这是安横第一次看见雄性生物哭,安横呆了,傻站着,有些手足无措。   安横喊道:“臭豆腐。”   奇秀不理他,猛虎着实可恶。   安横再喊:“臭豆腐,奇秀!”安横忽然觉得心里打鼓,声音越讲越细:“你……是不是在伤心?”   安横试探着问,隐隐感到,奇秀的伤心应该是安横从未经历过的,应该……很难过吧。   安横突然生出一种感情叫做同情。   “走了!”安横一跃而起,再次变为老虎,破牢而出。他一面撞破铁笼,一面骂自己蠢:这趟擅离囚境,仙尊肯定能够知晓,必定加罚,三个月止不住要变成三年了。   安横想到这里,呼啸着告诉奇秀:“我要是被罚困牢三年,你和小荽菜可要陪我一起坐牢啊!”   一只妖坐牢太寂寞,三只妖坐牢不孤独,牢笼是另外一番小天地。   奇秀毫不犹豫应道:“只要你能带我去救荽菜,什么事情都答应你。”   安横将腰身一拱,喊道:“上背!”奇秀应声跃上虎背,安横载着奇秀一跃入云顿,又再跳攀至云上,踏空飞行。奇秀还是第一次来至高九重天上,他的功力略承受不住,心中闷得慌,四肢乏力……但一想到要去救郁香,奇秀咬牙继续支撑。勉力之下,奇秀的人形逐渐不复,墨黑的双袖飘飘扬扬,渐渐就不见了……他变成了一块臭豆腐元身。   于是路过的仙子们多有望见奇观:一只半仙猛虎,背上托着一块臭豆腐,猛虎狂奔,臭豆腐在虎背上随着老虎奔跑的频率,蹦蹦跳跳。   话说……什么臭味?仙子们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要不要去蟠桃园摘个蟠桃呢?   仙子们结伴而去,安横还驮着奇秀狂奔。   奇秀虽还成原形,声音还是能发出来的:“安兄,你不是说郁香被绑去城外山么,为什么我们在天上奔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安横气喘吁吁:“天上一年,地上一天。天上十万八千里,人间一小步。”   奇秀:……怎么感觉安横说的话是反的?   奇秀不敢反驳安横,任由安横驮着走,香飘满天宫。   昔日收辛温为徒的仙人,还在云海上空钓鱼。这次,他仍是空钩土,但也有不同……仙人不再原地垂钓,而是任由白云横着移动,云动、身动、钓钩动、动中钓鱼。   很显然,钓钩一直是空的,一无所获。   仙人钓着钓着,就吸了吸鼻子,喃喃自语:“什么臭味?真香……”   仙人掐指一算,奇道:怪了,没炸过的臭豆腐,怎么也能发出香味呢?还这么香?   仙人再一掐指,神色由疑惑转为喜悦:爱似钓钩,又有数对痴儿怨女,要为钩钩痛,然后因为痛……学会放下了。   仙人再掐指,盘算时机。他摇摇头,现在还不到去给那几对痴儿怨女展示钓钩,让他们悟道的时候。   仙人再一掐指,哎哟,指头掐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荽菜   仙人捋须:看样子……再过几个月,要下凡去人间,到杭州城走一遭了。   且不说仙人这边,暂说奇秀和安横。奇秀心急如焚去救美,安横仗义帮他一把,一块臭豆腐,被一只猛虎驮着狂奔……也不知奔了许久,日月交替,昼夜更迭,终于到达目的地——城外妖山。   妖山只有一个路口,却有两条登顶的路。安横问奇秀:“臭豆腐,想走哪条道?”   奇秀迟疑片刻:“右……边?”   安横拔腿往右边岔路上踏,心里还暗自嘀咕,男左女右,奇秀的选择果然不够汉子。   “唉,等等,安兄!”奇秀又阻止安横。安横一恼,虎头后转,差点将奇秀从虎背上掀下来。安横问奇秀:“你又要墨迹什么啊?”   奇秀愁眉深锁,“我不知道……郁香会在哪条路上。”奇秀稍稍理顺体内真气,护好元神。他跃下虎背,落地时,原身改变做墨衣飘飘的美男子,抬手投足之间,墨衣底下如雪的里衣时隐时现。奇秀对着安横,深深鞠了一躬:“安兄,我不知道郁香会在哪里。恐怕我们走了右边,却将将好与郁香错过。”   安横不耐烦,“那你想怎样?”   奇秀再深深一拜:“拜托安兄,与我分别走一条路,我左你右,都去寻找郁香。”   安横伸着虎爪,指着奇秀:“你!”安横很在意左右之分。   奇秀却根本没有任何闲心思,他一心只系在郁香身上,推了一下老虎屁.股:“安兄,快去吧!时候不等人,耽误不得!”奇秀说着拔腿,自己往左路上去,仔细搜寻郁香踪迹。   安横趴在原地,慢吞吞伸了个懒腰,又活动几圈脖子,深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吐出来,这才不情不愿往右路上走去。   安横的虎爪有气无力踏在地上,发出的呼唤也吊儿郎当:“小荽菜——小、荽、菜?”   唰,跳出来一个妖精,把安横吓了一跳。   安横定睛一看:嘿,这不是在客栈里劫走郁香的豆芽精么?哼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安横正要开口,让豆芽小妖把郁香还回来。豆芽精却抢先呛声道:“黄袍郎,不要以为你画了个王字在额上,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安横心里一膈应:滋——这是黄袍郎是谁?   思忖片刻,安横明白过来,豆芽精把他误认为羊肉串了!   安横大怒。   安横向前跃起,一口吞噬了豆芽菜精。吞完了安横反应:糟糕,吃了豆芽菜,上哪里去打听小香菜的消息?完了完了,臭豆腐估计一辈子都要在他面前垮一张哭丧脸了……   片刻,安横却又释然:算啦,顺着这条路往里走,路上逮着几个小妖,再打听打听,不就得了?机智如我。   安横继续往前走,发现又遇着了豆芽精。起初,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铜铃般的虎眼拼命的眨,后来才看清:没花,这是另外一根豆芽精。   敢情这妖山上许许多多的豆芽都成精了。   安横这回学聪明了,先抓着豆芽精拷问一番,没拷问出来,方才把豆芽给吃了。   ……   安横一路遇着豆芽精,一路拷问,一路无果,一路吞咽入腹。   ……   虽说食豆芽如食草,无甚味道,但是安横还是吃撑了。   大老虎打了个饱嗝,低头,发现自己的肚皮凸起来了。安横揉揉肚子,继续上路。   疑,不对劲!安横左右环顾,发现没有再往上的路了,俯瞰倒是能窥见整山的风景,原来他已经登顶了。   臭豆腐呢?安横想着,目光环绕了一遭,没见着臭豆腐那……比安横逊色的英姿。安横再低头往底下看,原来奇秀还在半山腰鏖战呢!   安横冲着半山腰喊了一声“臭豆腐”,奇秀没听见。那便罢了,安横也懒得再喊,心想:香菜姑娘估计是在左边山路上囚着了,正好,让臭豆腐哥哥英雄救美去吧!反正安横自己爬山吃豆芽,四肢与口齿俱酸,那就小憩一下吧……   安横眯着眼睛,耳边却总听见蚊子嗡嗡的声音,他烦了,抬手挥了几次,都驱散不去。   “嘿!”安横恼得睁开眼,却发现视线里根本没有什么蚊子。安横竖起耳朵再听,那声音还在,细细嗡嗡的,不是蚊子了,又像是蟋蟀……   安横轻蹑脚步,循声走去。声音是从一块大石头后面发出来的,安横抬起右侧前足,往前再踏一步,“咻”地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这种恐惧感和威慑力,安横从来只在无垢子施法时才会感受到。他毫毛尽竖,戒备警觉,厉喝道:“谁?”顺道环顾四周,半明半暗,像是封闭洞穴,又不像……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安横仍能听见哭声,循声望去,一位绿衣女子坐在地上,她的脸面伏在膝盖上,并不见得。只觉身躯娇小,楚楚可怜。   安横静悄悄走近,半方便半试探的弯腰,低头,轻声问:“小……香菜?”安横是戒备的,他担心女子一抬起头,不是荽菜精,而是什么骷髅老妪之类,会把他吓一跳。   因为安横心里已经设想了诸多糟糕的可能,所以当郁香脸上带泪抬起头来,安横反倒愣住了:真的是荽菜精啊,一点挑战和刺激都没有……   郁香瞧见安横,本只是小泣的她骤然崩泪,没有呼喊“安道长”,而是大声喊着“大老虎”,摊开双臂扑向安横怀中。   郁香的脑袋紧贴在安横肚子上,她的双臂圈住虎背,将他栓得紧紧,哭道:“大老虎,你来救我了……”   安横从来没被人这么抱过,他很不习惯,低头抬手,本来准备推开郁香。但是却看见她单薄的双肩一耸一耸,微微颤抖,右肩上因为恐惧,还冒出了一片香菜叶子,随着她抖动的频率招摇,安横忽觉得想笑,心里却又发软,酸酸的。   安横将抬起的两只虎爪绕过去,环住了郁香的后背。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因为担心锋利的爪尖会伤害郁香,所以不敢顺抚她的后背。   郁香仰起头,凝视着安横,在泪光中绽放灿烂的笑容:“大老虎,谢谢你。”   咚!   安横听见自己体内什么东西叫了一声。   安横以为是肚子叫,尴尬地腾出一只手去揉肚子,发现揉着的时候,什么体内那东西还在叫?   安横再细听:那是心跳。   安横猜测:可能是郁香方才扑入怀中的动作过猛,导致他身体受到撞击,所以心跳才会这么突兀吧。   “大老虎,这里进来了好像就不能出去了。你看看想想,有什么办法我们能出去?”郁香说着,离开安横的怀抱,坐直上身擦擦眼泪。   安横突然发现心跳趋于平缓了,不再跳得那么高叫得那么遗憾,但是心头却涌起浅淡的遗憾与眷恋。安横命令郁香:“别动!”   郁香被慑住,不仅身子听命不敢动弹,连手也不敢动了,擦到一半的眼泪也不敢擦了。   安横将庞大的身躯前挪数寸,两只虎臂重新把郁香抱住。立刻,那种剧烈的心跳又重新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荽菜   安横觉得奇怪:按理说心跳得快应该难受啊,可是为什么心头好舒服呢?   安横禁不住抱紧郁香,硕大的虎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郁香被挠得笑出声:“痒--”她心里也觉得好笑,明明是一只大老虎,怎么跟小狗似的?   郁香笑着说:“痒、痒、是真的痒!”   安横听在心里,觉得自己比郁香还痒,是谁伸进虎爪,在他体内反复挠心?   郁香笑道:“老虎哥哥,你别挠了。”   安横觉得血骤然往上冲,感觉转身背对郁香。安横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流下来了,往鼻孔底下一探手,流鼻血了。   真要了命了,安横心想。   郁香还在唤:“老虎哥哥!”   安横可不敢回转身。   “安横!安道长!”郁香似乎很着急,不住地唤。   安横捂着鼻子,一直僵硬地站着。   “大老虎救我啊!”郁香这一声喊出来,安横激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头。   郁香已经不在安横身后了。   安横将凌厉目光左扫,发现郁香四肢脖颈均被树枝擒住,绑在一只粗干老树上。   安横冲老树冷笑:“我说呢,怎么我一路杀上来,都不见山主。原来山主在这里啊!”   妖山的主人,捏造出小查和黄袍郎的妖怪,是一颗参天大树。   安横嘲笑树妖:“那些串冰糖葫芦羊肉串的竹签,难不成是你身上剥下来的老皮?”安横摸了摸肚子:“怪不得那两根竹签特别膈人。”   老树亦笑,发出的声音似老妪又若老翁,雌雄莫辩:“吾还可以将荽菜也穿成串。”   安横一听紧张了:“你别乱来!”   老树笑问:“那你束手就擒不?”   郁香挣扎着身子,叫道:“老虎哥哥千万别信他!”   这一声“老虎哥哥”听在安横耳中,十分受用。安横发现这真是比“仙道”还要舒坦的昵称。   安横朝郁香眨了下眼睛,嘻嘻道:“我听小香菜的。”   安横表面上吊儿郎当,心里已经开始暗自寻思:不是这老树将有什么动作?先不要同这老树硬拼,等待机会,等这老树放松了警惕,便将郁香从树上夺下,然后将这老树连根拔起,囫囵吞下,叫树妖再为害不得!   树妖什么时候会放松警惕呢?   安横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法子:读心。   虽然这个法术他还没有修炼好,但是用一用也无妨——凡人的俗话说得好,熟能生巧嘛!   安横面上笑嘻嘻,暗中开始读老树的心。同上次在客栈里用读心法术一样,安横的身体和表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其实体内正隐隐作痛。   读心法术使用的时间越漫长,安横的五脏六腑就愈痛楚,仿佛被谁撕裂了一般。   安横的虎爪在地上抓了抓,暗中对自己说:疼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等待是最痛苦的煎熬,但它终会等来希望。安横乘树妖放下郁香,猛地一个虎扑,从上往下,将树妖整个吞下——可没撑死他。   而且老树老皮的,但都是素的,安横心中苦啊。但是转念想想小香菜得救了,到也苦中有甜。   安横想到这,得意地抚摸郁香头顶,将她的发髻全弄乱了,发丝散开。郁香不悦:“你别再挠啦,再挠全都要变成荽菜了!”   安横弯下腰,瞬间变作人形,在郁香耳边道:“荽菜好啊,变成荽菜我就全吃掉。”说完安横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郁香,虎爪按在胸口,却抑不住猛烈的心跳。   突然,安横痛苦地蹲下去。   郁香关切道:“大老虎,你怎么了?”   安横摆摆手,让郁香别吵。读心法术用得过猛,他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走火入魔了。   “啊呀!”安横虎啸一声,吐出数口鲜血来。他匍匐在地上,虎屁.股上也来流血。那树妖竟完完整整从他体内出来。   安横都没有力气讲话了,整只躯体撕裂般痛苦。那树妖……那树妖的真身是一只金针菇!   安横虚弱地瞟了一眼郁香,眼神示意她快走。他不怕死,但是怕她死。   郁香果断摇头:她不可以走的,奇秀教导过她,不可以丢下帮助过你的人、妖、仙、魔。   安横哗啦哗啦吐了满地,全是他先前吞下去的豆芽菜妖的尸骨。吐着吐着,他瞧见郁香仍站在旁边,不由骂道:“笨蛋!”   怎么骂着她,他自己的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流得稀里哗啦,安横笑着对郁香说:“让你走你不走,我要被你这个小荽菜气死了。”   刹那,安横感到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就是与树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安横与树妖大战了五百回合,战斗场面省略。)安横和树妖是怎样战斗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安横赢了。   安横许久都没有遇着这么强劲的对手,鏖战一场(很显然,在这场一对一的战斗结束后,安横获得了许多经验值→安横升级→安横的读心法术修炼成功)   安横特别高兴,于是向郁香炫耀了一番。   郁香不信:“我怎么知道你的读心术完全修炼好了呢?完全修炼好和部分修炼好有什么区别呢?我怎么知道你的读心术是完全修炼好还是部分修炼好呢?为什么以前你使用读心术的时候是部分修炼好而不是完全修炼好呢?还有为什么现在你使用读心术就是完全修炼好不是部分修炼好呢?”   这话有点绕,安横听完,脑袋稍微有点晕——但晕一下也是幸福的。   安横假装不悦:“哼,你个小香菜,不要瞧不起我。我就拿你做试验!让你感受感受,心服口服。”安横说完,就施法去读郁香的心,打算将郁香心底最隐秘的事情读出来,然后大声念出,看她羞不羞?!   郁香慌张道:“你别读我呀!”   已经晚了,郁香越慌张,安横越是觉得有趣,以最快的速度探入郁香心底。安横清清楚楚听见郁香的心在说:为什么来救我的不是臭豆腐哥哥?臭豆腐哥哥在哪呢……臭豆腐哥哥,我好想你。   三句话,俨然是对安横的三连击。   安横觉得刺耳,双唇颤嚅,不知道该讲什么。他刚讽刺地笑出声,就听见远处不断有男声在喊“荽娘、荽娘”——因为安横消灭了树妖,山中再无阻碍,奇秀得以从半山腰登上来。   郁香喜不自禁,转身飞奔,远离安横,扑入奇秀怀中。奇秀拥着郁香,她在他怀中笑靥如花。   安横突然觉得,不禁是耳朵难受,眼睛也难受了。金光刺目,他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成个亲      郁香和奇秀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横的异常,小香菜和她的臭豆腐哥哥,正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有两厢钟情的甜蜜中。   奇秀很激动,也明白了自己的心,对郁香道:“荽娘,你嫁给我吧!”   安横在旁边默默听见,虎躯一震。   郁香抬起头,脚下往后移,逐渐与奇秀拉开距离:“大哥,你、你说什么……”   安横瞧见郁香的动作,心中又喜,想着:她可别答应那臭豆腐!   郁香问:“大哥,这就是……姻缘么?”这是从游西湖开始,她就在求,却求而不得的姻缘?   奇秀坚毅道:“是,这就是姻缘,你不用去别处求了,我也不用去它处找。”姻缘就在身边,臭豆腐和荽菜一处修炼,早就萌发了执手之心。   安横插嘴道:“这不是姻缘。”   郁香是不相信安横的话的,心想:那这一定是姻缘了。   奇秀前进一步,抓起郁香的手:“荽娘,你答应吗?”   安横默默咒他。   郁香答道:“臭豆腐哥哥,我们洞房吧!”   安横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连奇秀也吃惊,问道:“怎、怎么突然跳到了洞房?”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郁香却觉得理所当然,男女双方结了姻缘,下一步不就是送入洞房吗?   奇秀摇头道:“现今蒜娘不在,我们还得等你姐姐回来,再办婚事,好让她观礼……”   “哎呀还等什么啊择日不如撞日你们知道大蒜几时回来等到头发白了你们两个成了老婆子和老头子洞房都洞房不动了有意思吗要我看不如下山了你们就成亲洞房就在贫道的酒楼酒楼大也正好办酒席。”安横连弩般喷出一连串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好像心里堵了口气。   郁香楞了下,笑道:“好呀!”   安横差点一头从峰顶栽下去,摔个粉身碎虎骨。   安横站直了,插着腰,嘴硬道:“好啊!”   于是噼里啪啦放炮竹,郁香和奇秀在安氏酒楼成亲了!(由于作者写了太多次成亲过程了,所以不想再详细描述成亲过程,请自行补脑一千字)。   拜完堂后,郁香和安横被送入洞房,当然,也称不上送,就他们两人。在整个成亲过程中,安横都时闪时现,不知道他跑去做什么了。大老虎说天气闷热,他要是不出去透气,就会被蒸死。   郁香吓得赶紧让安横自由活动,她心性烂漫,直接就讲心里话:“今天是我和臭豆腐哥哥大喜的日子,大老虎,你可千万不要死在客栈里啊!”   安横先纠正郁香,招牌上明晃晃金字烫着“酒楼”呢,不是客栈!   不是客栈!   安横继而咬牙道:“你放心,贫道死不了!”其实心里早就痛死了。   郁香不知情,冲安横笑道:“那大老虎我不同你多说了,我要和臭豆腐哥哥洞房了!”郁香说完,就拉着奇秀往挂着红绸,贴着囍字的房内狂奔,倒是奇秀通人情,还跟安横客套了几句,还关切了安横的病情。   “贫道不是病,贫道就是闷热!”安横心烦,将一对新人轰走了。   轰走了之后安横却又心痒痒,满心记挂的都是郁香和奇秀洞房的事,想着想着,安横不知不觉走到了洞房门外。他转念一想,成亲嘛,本来就该有人闹洞房,也不为错!   安横使用法力往屋内一窥,傻眼了。   奇秀怎么变成臭豆腐真身了,而郁香则变成了一棵香菜?!   臭豆腐黑方块,抱着小香菜,小香菜奇怪道:“臭豆腐哥哥,不是说洞房夜新婚夫妇要赤.忱相见,然后就会同攀极乐高峰吗?为什么我们赤.忱相见了,却一点高峰都没有?”   奇秀很严肃地在研究,过了会,他说:“不是这样的,荽娘,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心跳?”   郁香点头:“感觉到了啊!”她一直爱着奇秀,现今被奇秀抱着,怎能不心跳?   奇秀道:“这就对了,等心跳到最厉害的时候,就应该是极乐高峰了。”   于是臭豆腐和香菜用真身静静贴着,各自听着自己的心跳,等待心跳加剧,加剧,再加剧……就可以攀上传说中的极乐高峰了!   安横站在门外,扶额暗道:两个白痴。   安横施法,指导了奇秀和郁香一番(你问怎么指导的?犹豫作者写过太多次指导过程了,所以仍乐此不疲想再写一次,但是家有水.表,所以请自行补脑一万字)。   安横指导完,心里悲凉,脸上竟然还能挤着笑,告诉奇秀:“你对她的称呼以后要改一改了,怎能还叫‘荽娘’,要坚持称‘娘子’。”   奇秀忙道是,多谢仙道指教。   安横转过身,又对郁香说:“你也是的,小香菜。虽然他的确是块臭得不能再臭的臭豆腐,但是你不可以称他‘臭豆腐哥哥’了。”   郁香一脸疑惑,仰头望着安横:“那我应该称他什么?”   安横摸摸郁香的脑袋,一脸温和笑意,不将心中涩意流露出一丝一毫。他告诉郁香:“他是你相公。”   安横讲完这句话,一个纵身,化烟远去。远得飘过院子,飘过府邸,飘出杭州城,他才变作人身。安横纵云远去,飞了数万里,最后在一座深山降下。   双脚落地,转做虎形。   这是安横的老巢,他在这里成精,又在这里占山为王,直到遇着无垢子,随无垢子离开这里,修习正道。   安横数百年没回来,一回来山中大大小小的妖怪都还认识他。妖怪们兴高采烈,奔走相告:“大王回来啦,大王回来啦——”   安横站在峰顶最高处,笑着接受群妖朝拜。末了转过身去,一只孤影独对寂月,安横呢喃道:“我是什么大王,我就是个窝囊废。” 作者有话要说:     ☆、蓬莱山   这边安横奇秀郁香,三人两处,一对欢喜一兽愁;那边无垢子携带钩帘、辛温,还有黄袍郎和小查的尸体,一同飞到东海之上。   无垢子驾云,眼见着前面阔海万里,水上蓬莱青山,他将拂尘一扬,广袖一挥,喝道:“开——”   蓬莱倾倒两面对开,白波巨浪滔天而起,云头近前,云上的钩帘和辛温才看清楚,引起这白波巨浪的不是大海,而是数只长鲸,喷涌不止。   鲸通人语,竟齐齐恭谨道:“迎仙尊归来。”   “迎仙尊归来。”   “迎仙尊归来。”   莫说辛温惊得张大了嘴巴,崇拜爱慕着无垢子的钩帘眼睛都放亮了,她眸光炙热,直勾勾望着无垢子。   无垢子处在最高处,俯视众生,却无一丝傲慢,亦无一丝动容——他似乎没有人之七情,只淡淡点了下头。   一双如脂白玉的赤足下点,翩翩落在蓬山上。无垢子抬臂,一只青鸟即刻飞来,停在他的臂膀上。无垢子挥一挥另外一只手臂,方才海上巨浪掀起的水滴立刻变为一颗颗珍珠。珠如帘,挡住外方世界,山前山里立现琉璃世界,枝叶化琼,石阶换玉,光彩万顷,迷人眼目。   有一颗珍珠落下,钩帘双掌捧成花瓣状,刚好接住。   她痴痴笑出声。   连无垢子也不禁觉得她傻气,忍不住问:“钩帘,你为何笑?”   钩帘将珍珠捧到无垢子面前:“这珍珠和我阿妹哭时掉的眼泪是一样的。”   无垢子漠然闭起眼帘——钩帘愚钝,尚未开窍。   却听钩帘再道:“阿妹哭的时候,眼泪会变成珍珠。不知道我哭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钩帘盯着珍珠出神,她还没有真正哭泣过。   无垢子飘渺转身,只道钩帘尚未看透看穿,还需修行。   黄袍郎和小查神形近散,无垢子须得七七四十九天才能令他们还阳。这四十九天来,无垢子端坐石上,灵石悬空,底下是汪洋大海。   四十九天,他倒是觉得不多,但对辛温和钩帘来说,二徒只能在石下海上仰望师尊,漫漫长长日夜更迭,是四十九年。   起先,辛温修习无垢子传授的心法,学通人语。辛温并不笨,他以前只是方法不对,走了歪道,淤阻道途。这回无垢子指点辛温正确的修炼心法,犹如拔塞去淤,豁然开朗,辛温进步得很快。   十五天便得发声,再又七天,已能流利言语。   剩下的四十八年多,辛温发呆。   发呆久了,辛温觉得有点枯燥,他心里就想小母.猪,回忆起她的好吃懒做的模样,他就不枯燥了,心底满满塞着蜜糖。   辛温蹲在海边,回忆了很久,咧开嘴来,他的眼角余光无意扫见,钩帘竟然跟他一样神态,也是咧着嘴,笑得吃。   钩帘脖子扭着,始终仰望,目光灼热地投向无垢子。   蹲着的辛温一寸一寸横着右挪过去,靠近钩帘,用手肘拐了钩帘一下:“你又窥视师父啊?”   钩帘还傻傻地流哈喇子呢。   辛温道:“师父不喜欢你这样亵.渎他。”   这话钩帘可不乐意听呢,她就愿意这么千年万年地瞻仰无垢子。   辛温道:“师妹,师父希望看到你我勤加练功。”   钩帘觉得这辛温能开口说话后,讨喜去了大半。钩帘翻给辛温一个白眼,扳着腿往后挪,与辛温保持距离。   霞光忽现,钩帘与辛温被这光芒齐齐刺得以掌挡眼,钩帘偷偷透过指缝瞧,见无垢子已改坐为立,屹在石上,他白衣飘飘,身前两人,俨然是黄袍郎和小查。   “师父成功了!”辛温叫道。   钩帘心想还用得着你这颗小生姜说,但此刻她心情好,不愿去讥讽辛温这一句。钩帘拍着巴掌飞奔到无垢子脚底下,瞧着他那双无暇赤足,她先用舌头舔了下嘴唇,才道:“师父您成功了!贺喜师父!”   无垢子点了点头,很不凑巧的,钩帘听见“咕”的一声。这是哪发出来的声音呢?钩帘拧着眉头四面八方的望,天?不是。地?不是。刚复生的黄袍郎和小查?不是。这一对鸳侣只会傻笑,哦,哦,他们还牵起了手,缓缓靠近,鼻尖似乎要抵到一处去了……钩帘赶紧挪开目光。   她望着无垢子,心跳脸热。   钩帘怀着不可告人之心,从上至下仔细端详无垢子。他的额头光洁干净,令她脑海里不仅浮现出无垢子低头,她在无垢子额上映下一吻的画面;他的鼻梁挺拔,她好想捏一捏;他的嘴唇,哎呦,不知道她上去咬一口,这男美人儿会不会滴出血来……到时候她就把他唇上的血都吃了,那是她心上的胭脂,魂里的朱砂。   钩帘目光如指,滑过无垢子的脖颈,掠过喉结,至锁骨,再往下……她的心飘飘然起来,两眼看见的是无垢子羽衣,1脑海里的无垢子却全是羽衣下的……当钩帘的目光移至无垢子肚子上的时候,再次不凑巧的,她又听见一声“咕”。   准确仔细回味,应该是“咕噜”。   咕噜咕噜。   有人饿了肚子叫。   是无垢子的肚子在叫。   仙尊……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归啦   这真是一件尴尬的事情,无垢子自列仙位,浸晨风朝露之精华,已经两、三千年没饿过了。他也没料到自己会饿,而且肚子还叫囔出来,真是、真是……无垢子耳根后面稍稍泛红。   帘钩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仙尊饿了,她得给仙尊弄点吃的!   “师傅,我给你做吃的!”帘钩说。   “你会做么?”无垢子对帘钩的厨艺表示怀疑,因为她正抓起一把土。   也许她是想起土灶呢,无垢子安慰自己。   帘钩双手捧着土,如捧着一把珍珠般献给无垢子:“师傅,来,吃点土,压压饿。”   就算是压惊,无垢子也不会吃这种东西呢!   无垢子拂了拂袖子,引起一阵风,还是吃些仙风玉露吧,无垢子心想。   他拂袖子的样子实在太风姿优雅,帘钩瞬间看痴了,无垢子袖角的风,悠悠吹进了她心里。   她有了劈山填海的决心,觉得应该好生为无垢子做几道菜。   菜,帘钩是不会做的。但她曾见奇秀做过,臭豆腐哥哥煮沸了油锅,撕下自己的一片一角,丢进锅里,顷刻间就成了香喷喷的臭豆腐。   奇秀当时告诉帘钩和郁香:要因材做菜,有什么材料就做什么菜。   此刻、此地,帘钩往前看看,是土壤是沙子,方才她捧给无垢子了,无垢子并不吃。   帘钩再往前看,沙滩前面是茫茫的大海,碧浪滔天。   帘钩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白裙子,心生一念。她猛地向前纵身一跃,跳入海中。   因为不知道帘钩为何做出这样突兀的举动,在一旁的生姜精看着奇怪,不禁大喊一声“当心”,无垢子亦本能地前迈一步。   无垢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嚅了嚅唇,赤足后迈半步退回来。他缓缓抬起俊俏的双眼,正好前望见帘钩在水里扑腾——她的样子十分狼狈,大呼小叫,两只手啪啦啪啦在海面扑打。那样子不似一颗大蒜,像极了一只青蛙。时而,她又潜入水中,望不见踪影,似迷,又突然地跃出水面,像一条鱼。   帘钩不停地大呼小叫,“师傅师傅”的胡乱呼喊,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呛了几口水,生姜精禁不住在岸上喊:“师妹,你快上来,当心呛着!”   帘钩在水里待了许久,精疲力尽上岸,她手里变出数个网袋,兜着水淋淋新鲜的花甲、牡蛎、蛤贝、扇贝和海瓜子。这些海货们湿哒哒水珠成串滴到沙子上,正如同帘钩身上滴滴哒哒往下滴的晶莹珠子——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反正都是咸的。顺着她的耳后,顺着她的鬓角,顺着她裙衫的曲线往下滴。   帘钩抬起头,冲着无垢子傻笑。无垢在瞧见她的发梢湿漉漉粘在脸上,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晶莹。   这晶莹一定是咸的,无垢子心想。海风在吹,天高边界远,开阔清爽带来了无限美景。   帘钩没有注意到无垢子的失神,她已经蹲下来垒灶。这里的沙子软,根本堆不起来,她就用法术使沙子巩固,用借风起火,烤起捕捉的海货。帘钩低头,咬牙狠狠掐了几下自己胳膊上的肉,拧下些碎粉末来,撒在正在烹饪的海货上。   花甲、牡蛎、蛤贝、扇贝和海瓜子们,一下子有了蒜香的味道。   “师傅你吃你吃!”帘钩因为心急,又不知晓人间事故,直接拿了一只蒜香牡蛎就往无垢子嘴中塞。无垢子的唇角肌肤顷刻间就染满了蒜末,还有牡蛎烤出来的那股油,腥腥的。   无垢子皱眉不悦,上身后仰,他抬手捋袖,拈着袖角去触嘴角,要擦干净。但当他瞧着帘钩脏兮兮、油花花,汗淋淋却又笑哈哈的那张脸,无垢子躲在袖后的嘴角,竟然不自禁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这是无垢子第一次在帘钩面前笑。   后来,他就笑得越来越多。   帘钩去水里捉鱼,傻傻地跌在浪花里,高坐在云端上的无垢子睹见,别过头去,偷偷地笑;   帘钩在沙上习艺,一时忘了诀窍,不知下一步手该往哪放。无垢子摇摇头,笑着降下云端,在帘钩背后握住她的手,教她比划;   ,无垢子笑出了声。   过了很久,约莫是三四百年那么久,一起随着无垢子修行的辛温、帘钩二精,却进展迥异。辛温刻苦,勤奋,再之难觅的母.猪,他一颗心不会再为别的事情所动,所以一心一意修行,道法精进。   帘钩就不同了,一日十二个时辰,她有十一个时辰都在分心悄窥无垢子,所以修了三四百年,功力都没有涨进,有时候一个不留神收不住,就会还原成小小一只蒜。   帘钩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跟无垢子说:“师傅,我很笨啊。”明明是羞愧认错,眼睛却不可自控地盯住无垢子的脸。   无垢子颔首,修仙要修心,贵在有知之明。   帘钩仰着头,干脆光明正大凝视无垢子:“师傅,徒弟要是三生三世都学不成正果,就这样三生三世陪着你吧!”她的声音很软,连一旁的辛温听见,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无垢子不置可否,并未作答。片刻后他走下云端,落在地上,赤着一只足,徐徐往前走。   无人听见,他突然轻轻地说:“也不错。”   似乎……动了那么一寸情。   无垢子走了些许,忽然转身,一捋拂尘,飞了过来。他板着一张脸,对帘钩道:“帘钩,你要好好修行。”   “是、是、师傅!”帘钩向来对无垢子唯命是从,哪怕是无头无脑一句话。   无垢子说出一番让他日后十分后悔的话,“辛温与你同日入门,如今功力却胜过你百倍。辛温,来,你来示范,好好教教你的师妹,什么是专心致志的修行!”   辛温弯腰道:“是。”再重新直起身,准备一板一眼讲道法术器,帘钩却不想听,伸臂抓住辛温的手:“唉,别讲别讲,我脑袋痛。”   她也知道辛温不是不好,就是规规矩矩,太过无趣。   “师傅吩咐让我教你的。”辛温却继续教,帘钩烦了,抓着辛温的手一拽,辛温不由得身子前倾,两人一齐扑到。   不偏不倚,非常俗套,他的唇落在她唇上。   无垢子瞧见此景,心中无一丝慌乱:师兄妹两个争执打闹,以前也曾误吻过两次,而后帘钩都将辛温臭骂一通。   无垢子手持拂尘,闭合双眼,欲登云盘膝打坐。   却听一女声,是帘钩的声音,悠悠道:“是你?”   辛温亦道:“原来是你。”声音悠长缓慢,仿佛过了千年万年,任他沧海桑田,楼起楼塌。   无垢子心道:怎么回事?   无垢子睁开双眼,瞧见的竟是辛温和帘钩在神情对望。   是真的深情,帘钩平日望无垢子的目光,爱慕炽热,犹如一团火。可她此刻胶着在辛温面上的目光,却像一池水,脉脉春.生。   无垢子不知不觉出了声,“怎么回事?”   “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多章未出场的,手持钓钩的仙人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就似一团白烟,冒出来,把他送过来。   辛温还是有点思念仙人的,加之心头有喜,不禁对仙人道:“仙人,您曾说过,说我与小.猪痴男怨女,还有缘在见,却不道破。难道是今日、今日……我认出她来,您就果然出现了!”   辛温说得语无伦次,仙人却全听懂了,含笑点头:“是,你们命中有数段劫难,需到最后,三吻破难,才是最终渡劫成功。从此合合满满,相携永生。”   无垢子之前在旁听着,不明所以,而后掐指算了算,才得知辛温和帘钩的前尘:原来,辛温仍是生姜原身时,与一雌髭精有过姻缘。而后髭精经轮回六道,成了蒜精。但她心中一点执念不散,虽心不明前尘不记,却仍不由自主去了昔日与辛温共处的旧址上修炼……   无垢子法术高强,指上掐算,脑海中竟能将辛温和帘钩的过往逐一浮现,无一余漏,栩栩如生。   无垢子这边算着,辛温已朝仙人走过去,告诉仙人:“仙人,三百年前我拜了无垢仙尊为师,一直在此修炼呢。此地在三界之外,蓬莱不通,你是怎么进来的?”   仙人只说了一句,就竟然道破:“因为我是他的师傅。”仙人右手食指所指方向为无垢子。   无垢子一脸无奈,谁叫万年前的确是这个师傅引他入门的呢!   仙人又道:“‘辛温’是什么破名字!生姜啊,我记得你之前拜过我为师啊,按理说,你与无垢该是同门。”仙人挥袖,引辛温去拜无垢子,“来,称大师兄。”   无垢子目睹耳听,面色无波,忽见帘钩朝辛温走过去,自然而然挽起辛温的臂膀。无垢子身子一倾,喉头涌上一股腥荤,生生咽下去。   他差点呕出血来。   无垢子紧闭双唇,以心传音,声飘空中,久久不散:“既然如此,师弟与蒜娘真是天注定的姻缘,可喜可贺。”   辛温自然是乐不可支,帘钩听见这话,先是黯了须臾,而后亮起眸子,冲无垢子徐徐而笑。   她笑得璀璨,却不含情。一点通透后,只念前尘。   可是没有人来通透无垢子啊!她不再是帘钩,而是髭精,他却依然是无垢子,仍旧动着那一寸情。   帘钩始终挽着辛温的胳膊,对无垢子和仙人道:“那我和阿姜先去那边说些私话了。”   辛温忙点头:“对、对、对!”他与她面目更改,花了这么多年才认出对方,此刻有许多私心话想说。   帘钩和辛温一齐发话,等待无垢子的准许。   无垢子点了头,一张一如既往的脸上,寻不着七情六欲。   待帘钩与辛温相携而去,在山海那端如胶似漆,无垢子朝两人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他法力高强,任是千丈浪万仞山遮蔽,亦能瞧见帘钩与辛温的甜蜜。   仙人换道:“无垢子徒儿。”   无垢子回头,见仙人左手仍攥着钓钩,右手上却多出一个麻袋。   仙人问无垢子:“徒儿,你能将周遭的山装进袋中吗?”   无垢子手一挥,青山尽入。   仙人又问:“那你能将沧海也装进袋中吗?”   无垢子拂尘一扬,东海枯竭,袋中碧浪滔天。   仙人问他:“你明白了吗?”   无垢子眨了眨眼,淡漠道:“师傅是想让徒儿明白,心中只存修行一念,便是山海亦能容下,还是放下执念,能海阔天空?”   仙人摇头,“为师要说的是,装,你继续装。”   无垢子怔怔与仙人对视,某一刻,他风淡云清的脸上突然崩裂,笑出声来:“那我该如何?”他反问仙人。   仙人便缓缓举起左手上的钓钩,问他:“你瞧见这个钓钩了么?”   无垢子做仙人徒弟上万年,早见过师傅用钓钩开导无数人……无垢子一言不应突然伸手,抓住钓钩后手往回一手,钓钩直直刺入自个胸膛。   无垢子的胸膛在滴血,他笑了,这个笑邪、骇人,却又三界绝艳无双。   “安横!”无垢子突然大呼一声,天空霹裂,跃出一只大老虎。无垢子反骑在虎背上,手持拂尘,赤.裸双足,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这就是最初的设想和情节,情长情短,情深情薄。    ╭*||▂▂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